駕駛室裏的兩人都沒說話，卻有種說不出的舒暢。
    明野偶爾側頭看寧萌，她正望著窗外的雨幕出神，嘴角噙著淺淺的笑，被雨霧潤過的眼睛亮得像含著光。
    他忽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又被什麽東西填得滿滿的——大概是這海闊天空的景，是身邊的人，是這搖搖晃晃的安穩。
    奶酪蜷在副駕的軟墊上，前爪抱著自己的尾巴，雨絲飄進車窗時，它會抖抖耳朵，卻懶得挪動地方。
    醜寶趴在寧萌腳邊，腦袋枕著她的鞋，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偶爾被浪晃得歪一下，又立刻調整姿勢，繼續打盹。
    雨下了沒多大一會兒就停了，天空重新亮起來，比剛才更藍，像塊被雨水浸過的藍寶石。
    遠處的浪還沒平息，卻溫柔了許多，房車在浪尖上輕輕起伏，像片被風推著的葉子。
    陽光穿透水汽，在天邊架起道淡淡的彩虹，五顏六色，十分漂亮，每一種顏色都淺得透明，仿佛伸手就能碰碎。
    “開快點？”寧萌忽然轉頭看向明野，眼睛裏閃著雀躍的光。
    明野笑著點頭，腳下輕輕加了點力，房車猛地提速，破開麵前的浪，激起兩道雪白的水痕，像給水麵係了條銀色的絲帶。
    風更大了些，吹得人頭發亂飛，卻舒服得想歎氣。
    寧萌把手伸出窗外，感受著風從指縫間溜走的癢，明野握著方向盤的手跟著打了個輕快的轉，房車在水麵上畫出道柔和的弧線，像在跳一支自由的舞。
    遠處的浪漸漸平息，水麵又恢複了平靜，卻不再是死氣沉沉的靜，而是帶著種被風雨洗過的通透。
    陽光重新鋪滿水麵，房車駛過的地方，水紋一圈圈蕩開，像在藍紙上暈開的墨。
    “這樣真好。”寧萌忽然輕聲說，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卻清晰地落進明野耳朵裏。
    他側頭看她，她正望著無邊無際的水麵，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暖。
    明野沒說話，隻是握緊了方向盤，腳下的油門又加了些。
    房車在開闊的水麵上繼續向前，身後的水痕慢慢平複，身前的水麵一望無際。
    駕駛室裏，奶酪打了個哈欠，醜寶伸了個懶腰，寧萌靠在椅背上哼起了歌，明野的嘴角噙著化不開的笑。
    風是自由的，水是自由的，他們也是。
    房車在水麵上行駛得愈發平穩，像被無形的手托著，在一片無垠的藍綠之間滑行。
    身後那片曾鋪天蓋地的水生植物早已縮成模糊的綠點，最終徹底消失在視野盡頭，仿佛從未存在過。
    此刻的水麵幹淨得不像話，澄澈得能看見水下數米處的細沙，陽光穿透水麵時，在沙床上投下房車的影子，像艘懸浮在半空的船。
    遠處的水天相接處，碧藍的天空與靛青的水麵暈染在一起，找不出一絲界限，仿佛天地被誰對折，鋪成了一張巨大的鏡麵。
    寧萌打開了車頂的天窗，風帶著微涼的水汽湧進來，拂在臉上像薄紗輕掃。
    她仰起頭，看見流雲在天上慢慢遊，而水麵上，同樣的雲影正跟著房車同步移動，恍惚間竟分不清自己是在天上還是水裏。
    明野把車速調得極緩，引擎聲輕得像呼吸。
    他鬆開方向盤，任由房車順著水流的方向漂，自己則靠在椅背上，側頭看寧萌——她正伸出手，指尖在半空跟著雲影劃動，陽光落在她的手背上，白得近乎透明。
    醜寶不知何時跳上了中控台，爪子搭著天窗邊緣，一動不動地盯著水麵。
    大概是看久了，它忽然歪了歪頭，舒展了一下翅膀，接著便窩成了一團。
    奶酪趴在寧萌腿上，耳朵隨著水流聲輕輕扇動，偶爾打個哈欠，露出粉嫩的舌頭。
    不知過了多久，空氣中開始彌漫起淡淡的白霧。
    起初隻是一縷縷的，像誰不小心打翻了牛奶瓶，乳白的霧氣在水麵上輕輕晃，碰上車身便悄無聲息地散開。
    明野伸手去接，指尖隻觸到一片微涼的濕潤，什麽也抓不住。
    霧漸漸變多了，不再是零星的幾縷，而是成片地從水麵升起，像煮沸的水裏冒出的熱氣，帶著點朦朧的白。
    遠處的水天交界線開始變得模糊，天空的藍和水麵的青被霧氣暈成一片柔和的灰藍，像宣紙上暈開的淡墨。
    房車像闖進了一幅水墨畫裏。周圍的白霧越來越濃，卻不顯得厚重，反而輕盈得像紗，纏繞在船身周圍。
    陽光穿過霧氣時，被濾成柔和的金，在霧裏織出細小的光塵，伸手一抓，能握住滿掌的暖。
    寧萌關了天窗，怕霧氣太濃打濕了座椅。車內頓時安靜下來，隻有霧粒撞在玻璃上的細碎聲響，像誰在窗外撒了把細鹽。
    她和明野都沒說話，隻是望著窗外那片流動的白，仿佛時間也跟著慢了下來。
    奶酪從控製台跳下來，蜷回寧萌腳邊，大概是覺得霧裏的世界沒什麽意思。
    醜寶卻興奮得很，鼻子貼在玻璃上，哈出的白氣在玻璃上凝成小水珠，它伸出舌頭去舔，舌頭在玻璃上劃出歪歪扭扭的痕。
    霧還在變濃，濃到隻能看見車身周圍幾米遠的地方。
    水麵被霧蓋得嚴嚴實實，像鋪了層厚厚的棉花，房車行駛在上麵，悄無聲息，仿佛漂浮在雲端。
    偶爾有霧被風吹開道縫隙，能瞥見遠處一片純淨的白，轉瞬又被新的霧填滿，像從未出現過。
    “像在夢裏。”寧萌輕聲說，聲音在安靜的車廂裏顯得格外清晰。
    明野嗯了一聲，伸手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微涼，帶著霧的濕潤，他用掌心慢慢焐著，直到兩雙手都變得溫熱。
    醜寶舔累了，趴在座位底下打起盹，尾巴偶爾掃過地板，發出輕微的聲響。奶酪早已睡熟，呼吸均勻得像水麵的漣漪。
    房車繼續在霧裏行駛，平穩得像搖籃，載著滿車的溫柔，在這片純淨得沒有邊際的世界裏，慢慢向前。
    霧氣中，仿佛隻剩下他們，和這緩緩移動的家，連時間都變得柔軟起來，與霧、與水、與風，融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