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影亞壇，幽影城，暗室深處。
    紅燭低燃，火光如血，滴蠟凝固如骨。
    在昏黃而壓抑的燭光之中，穿刺者·梅瑟莫斜倚在石椅之上，披著染血般的紅袍，姿態竟顯得有幾分慵懶。
    他四肢修長，尤其是一雙手臂，垂落時竟已過膝，指尖搭在椅側的石扶手上，仿佛隨時可以從某個夢境中抽離出來。
    那張俊美的麵容藏在半陰半明的光影中，麵無表情，像一尊未醒的神隻。
    他背後，兩條帶翼的蛇從體內透出，像是某種被壓抑至極致的詛咒意誌，在袍內緩緩遊動。
    蛇身撐起紅袍，讓他原本就高大的身形更顯魁梧，袍角垂落在石座邊緣。
    蛇翼偶爾輕輕扇動，攪動空氣，帶起一陣微不可察的火光波動。
    他坐著，仿佛從未離開過這裏，也仿佛從未真正存在。
    在幽影之地漫長的靜寂中，他就這樣片刻不動地坐著，像是在等什麽，又像是在忘什麽。
    而他所倚靠的石座後方——
    一尊瑪莉卡的雕像，靜靜矗立。
    不同於交界地中那些“吊刑”式的雕像，也不同於幽影之地中，普遍的“無頭”式雕像，那是一尊慈母抱子像：
    瑪莉卡低頭，神情柔和，懷中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孩。
    根據環學學者們的考證，瑪莉卡雕像中所抱著的孩子，正是梅瑟莫！
    穿刺者·梅瑟莫，幽影之地的半神，瑪莉卡之子，體內封印著惡之蛇。
    為了壓製惡之蛇，瑪莉卡以封印賜福取代梅瑟莫的右眼，並將他藏匿於幽影之地。
    後來，為保證黃金律法的唯一正統性，梅瑟莫接受瑪莉卡的命令——“對不受黃金賜福的，降下死亡”。
    於是，他率領軍隊前往幽影之地，對角人一族種族施以堪稱種族滅絕的屠戮。
    而在這場以肅清為目的的聖戰之後，梅瑟莫則作為罪人，而非功臣，與追隨他的騎士和士兵們一起，被瑪莉卡永久放逐於幽影之地。
    在幽影城內，梅瑟莫設立了“物種保藏庫”，將被因屠殺而滅絕或瀕臨滅絕的物種標本保存下來，並為被做成壺的巫者們開設了一個專門的診室，試圖治愈他們。
    而對於那些無法治愈之人，他會為這些瀕死的可憐人使用賜福遮眼膜，讓他們在死前看見光明。
    在遊戲·艾爾登法環中，玩家為找尋米凱拉的蹤跡，扮演的褪色者會來到梅瑟莫管轄並坐鎮的幽影城。
    走入幽影城的暗室後，梅瑟莫會派出惡之蛇仔細端詳眼前的新任艾爾登之王，並對瑪莉卡將交界地王位授予無光者一事，感到難以置信。
    而後，為完成母親曾交付給自己的使命——“對不受黃金賜福的，降下死亡”，梅瑟莫會否定了玩家扮演的褪色者，並要以火焰將其吞噬。
    一番苦戰後，見識到玩家強大力量的梅瑟莫，會剜出自己被瑪莉卡封印的右眼，並將其捏碎，解放出體內的惡之蛇，意圖與玩家同歸於盡，但最終仍是失敗。
    在即將死亡之際，當了瑪莉卡一輩子好大兒的梅瑟莫，會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詛咒母親，而他詛咒言語，也隻是簡簡單單地一句：
    “吾母瑪莉卡啊，我詛咒你……”
    都被辜負成什麽樣子了，竟然還在瑪莉卡的名字前加上“吾母”二字，看起來真的是一個大孝子，不打引號的那種。
    ……
    自從聖戰結束後，梅瑟莫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的母親瑪莉卡了。他被放逐在這裏，像一把被遺忘的利刃，插在幽影之地的最深層。
    而這裏，沒有敵人，沒有命令。隻有那座慈母雕像，永遠低頭看著他。
    梅瑟莫緩緩睜開眼睛，視線落在身後母親的雕像上，唇間輕聲自語：
    “母親啊……我究竟，究竟何時，才能夠回家呢？”
    下一刻——
    他腳下的地磚突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那種震動極其微弱，但在這片死寂的幽影城中，哪怕是最輕微的擾動，也如鼓點般清晰。
    像是什麽東西，正在沿著地脈撞擊而來。
    梅瑟莫沒有立刻行動。他隻是抬起了一根手指，敲了敲石座的扶手，仿佛在確認震感的頻率與方向。
    “不是地震，那是什麽……”
    另一邊，梅瑟莫眉頭微皺，緩緩起身，披風順著動作滑落，體內的兩條蛇也微微蜷動，感知著遠方連續逼近的震蕩波。
    他剛邁出一步，正準備喚起武器時，暗室的大鐵門，便已飛了進來。
    門外未發出任何先兆性的聲響，高密度金屬大門在突破門框後的飛行速度，甚至要遠遠快於聲音的傳播速度。
    梅瑟莫別說躲開了，他甚至都來不及眨一下眼。
    在他的感官尚未反應過來之前，門體已然撞在了他的身上。
    而他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是母親抱著他的慈愛雕像。
    所以，剛才在梅瑟莫所在的暗室之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15號抵達幽影城後，沒有選擇通道、樓梯或任何鋪設好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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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隻是簡單地，朝著目標所在的位置走去。
    兩點之間，線段最短。
    而在這個過程中，無論幽影城的牆壁有多厚、有多硬，都攔不住它哪怕0.1秒。
    撞穿。
    繼續走。
    再撞穿。
    撞碎的，是建築；無視的，是布局。
    很快，15號便抵達了幽影城中最偏僻的一座房間前。
    那正是梅瑟莫的boss房，名為暗室。
    然後，它一腳將門踹飛，而門飛出門框的幾乎同時——戰鬥就已經結束了。
    數值差得太多，連架都打不起來。
    聲音的本質，是一種機械波，一種振動沿介質傳播的現象。
    而機械波的傳播速度，取決於介質的密度、剛性和結構。
    一般來說，機械波在空氣中的傳播速度，是遠遠小於在固體中的傳播速度的。
    幽影城的外城牆由高密度的板岩石構成，厚重堅固，足足攔住了15號大約0.09秒的時間。
    這極短的時間差，使15號撞擊城牆時所產生的震動，搶先一步，順著牆體與地基的石紋結構傳導出去，傳到了梅瑟莫所在的暗室。
    他察覺到了這股震動。
    但是，也僅此而已了。
    因為在撞穿幽影城的城牆之後，15號在城內的推進速度，很快就反超了機械波在組成幽影城的固體結構中的傳播速度。
    也就是說，從那之後，15號在城內造成的每一次塌陷、每一次撞擊、每一道門扉的崩毀時所產生的震動——
    都被它自己甩在了身後。
    這些機械波還在石牆中“緩慢”傳播時，15號早已抵達它此行的第一個目的地——梅瑟莫的暗室。
    而與此同時，對梅瑟莫來說，暗室之外依舊一片死寂，直到那一刻——
    大門正中的金屬結構猛地塌陷、形變，隨即整扇門脫離了門框，朝他飛來。
    沒有風聲，因為大門的飛行速度比聲音傳播的速度快好幾倍！
    沒有預兆，隻有那一瞬間的視覺錯位與本能遲鈍。
    等梅瑟莫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一切都已經太遲嘍。
    隨手掀開嵌在暗室石壁上的那扇大鐵門後，15號得到了一枚寶箱，以及——
    一張用梅瑟莫製作而成的蛇肉肉餅。
    這張肉餅貼在石壁上，形狀不太規則，邊緣略微焦黑，中央則呈現出一種高溫衝擊後形成的血肉與金屬混合質感，看上去頗為粗糙。
    顯然，在這道肉餅的製作過程中，並沒有經過太多工藝處理。
    梅瑟莫生前穿戴的紅袍，以及他手中握著的武器，在拍碎之後，並未進行分離處理，而是直接混進了肉餅本體，與血肉一同被壓成了一張貼牆而掛的“複合型食材”。
    不過，這對15號來說並不是什麽大問題。
    衣物的主要成分是植物纖維，而纖維本質上是由無數單糖單位脫水縮合而成的多糖——人類的胃腸道對這種高分子結構無能為力，但15號又不是人類。
    它的消化係統可以輕鬆分解這些高分子鏈條，從中提取出它所需的能量與養分。
    至於武器碎片中的金屬，15號也照單全收。
    雖然口感偏硬，還有些紮嘴，但可以用來補充各種金屬元素。
    從石壁上鏟下一大塊蛇肉餅後，15號三兩口吞了下去。
    肉質緊實，富有彈性，帶著蛇類特有的韌感和微微的腥氣。
    同時，混雜其中的金屬碎屑與血液凝塊，共同釋放出濃烈的鐵鏽味，鹹腥之中還夾帶著骨渣的細碎顆粒感。
    整體風味勉強可以稱得上“豐富”——但也僅止於此了。
    這道蛇肉餅的問題在於，它的味覺層次過於複雜，複雜到了一種失控的程度。
    血腥、金屬、焦糊、纖維、骨渣、油脂、蛇膽的苦、高溫衝擊後的焦香……
    所有的味道，都在這個肉餅裏爭先恐後地湧出來，互不相讓，彼此幹擾，最終形成了一種混亂的味覺體驗。
    這讓15號有些不太滿意。
    因此，它隻給了這道“梅瑟莫牌蛇肉肉餅”兩顆星的評價。
    當然，滿分五顆星。
    再多一顆，15號都覺得是在侮辱自己的味蕾細胞。
    ……
    吃完梅瑟莫牌蛇肉餅後，15號覺得有些不過癮，於是它接下來準備先砍柴，然後做一頓烤豬吃。
    “柴”，其實不是普通的木柴，而是幽影樹的化身。
    這是本應該向著光明的金輪草，卻被潛藏在陰影裏，無法看見黃金樹帶來的光芒，陰暗的世界中隻有漆黑一片。
    於是，金輪草變成帶有黑暗幽影的影輪草，體表纏繞著拒絕的刺，蘊藏著強烈的神性，那模樣，猶如幽影樹的縮影。
    在遊戲中，有關幽影樹的化身的設定是這樣：
    即便如此破敗枯萎也要生存，即便被殺死也要重生，即便生命到達盡頭也要綻放。戰鬥過後，它衰敗腐朽，將死未死，但依舊在燃燒自己的生命發出猛烈的光芒。
    ——“拒絕一切，傷害一切吧，我們被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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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衍生世界，幽影樹的化身是一個boss單位，實力達到了領主級接近霸主級；
    而且，正如其在遊戲中的設定一樣，擁有複活機製，並且快要死的時候會來一次危險的自爆，帶走過不少前來幽影樹的樹腳挑戰它的契約者。
    但對15號來說，以上這些都不重要。
    它來到幽影樹的樹腳處，麵對外形宛如一株巨大的黑色向日葵，並且即將蘇醒的幽影樹化身時，隻是抬起拳頭——
    一拳轟下。
    樹幹斷裂，光芒潰散，幽影樹化身轟然倒地。
    幾秒後，一個新的幽影樹化身拔地而起。
    15號揮出第二拳，將其再次打碎。
    又是幾秒後，最後一個幽影樹化身拔地而起，而且渾身綻放出金色光芒，這正是它自爆的前奏！
    15號雖然不怕，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會給幽影樹化身自爆的機會。
    最後一拳落下，碎枝橫飛，樹形崩塌，幽影樹的化身徹底化為一地黑色的殘枝。
    三拳，三命。
    處理完“柴”後，15號環顧了一下四周，撿起地上散落的斷枝、樹皮和焦炭狀的根須，掂了掂重量，覺得差不多夠了。
    現在，是時候去找“豬”了。
    “豬”，當然不是普通的豬。
    而是老將·蓋烏斯的坐騎——一頭體型堪比城門的巨大山豬。
    老將·蓋烏斯，前黃金樹麾下的名將，曾是碎星將軍·拉塔恩的師兄，梅瑟莫麾下的軍事統領。
    他的種族是“白金之子”，一支被詛咒過的血脈。
    白金之子的雙腿自出生起便嚴重退化，僅具備象征意義，無法行走，因此必須借助坐騎活動。
    大多數白金之子選擇狼作為坐騎，這是傳統，也是族群的榮耀象征。
    但蓋烏斯不一樣，他偏偏選了一頭豬。
    一頭巨大的、野性十足、獠牙外翻、體型可以輕鬆撞塌房屋的山豬。
    他甚至給它取了個名字——“凱爾”。
    沒人知道“凱爾”這個名字是否有什麽特別的意義，但蓋烏斯顯然很喜歡它。
    據說他曾在一次戰鬥中為救凱爾而斷了自己的一隻手臂，又用那隻斷臂的骨頭給凱爾磨了一副牙套。
    幽影城的廢墟之間，蓋烏斯依舊騎著山豬凱爾，執掌殘兵舊將，守望著一座早已被廢棄的兵營。
    直到15號出現。
    它沒有說話，隻用了一步，便在蓋烏斯反應過來之前，出現在他的麵前。
    然後，一拳揮出。
    沒有火光，沒有衝擊波，也沒有任何戰鬥演出的過程。
    老將·蓋烏斯連同他厚重的盔甲、劍矛、披風、榮耀與回憶，一同化作了漫天的血霧。
    留下的，隻有那頭巨大的山豬——凱爾。
    它意識到背上的重量突然消失，發出一聲驚怒至極的哀鳴，四蹄瘋狂亂蹬，試圖為生死與共的主人報仇。
    但15號已經抬手，一把攥住了它的後頸，隻用了一隻手，便將其抬離了地麵。
    山豬凱爾在半空中劇烈掙紮，四隻蹄子擺動得快到留下殘影，獠牙亂撞，眼珠凸出，噴湧著熱霧。
    但15號握住它的手臂卻紋絲未動，像是抓著一塊不安分的肉塊。
    “哢。”
    一聲輕響，頸椎斷裂。
    這頭曾在戰場上衝殺無數、與主人並肩作戰的巨豬終於安靜下來，像一頭普通的牲畜一樣癱軟著垂下腦袋。
    然後，15號從身後取出稍早前從幽影樹化身的殘軀身上拔下的木柴，開始準備升火。
    是時候做一頓正經的烤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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