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胤礽沒說話，康熙不由放緩了語氣，甚至有幾分示弱的成分，
    “朕已經老了，皇位總得有個人接班，你在太子的位置上待了這麽多年，沒人比你更合適……”
    “合不合適的，坐上以後才知道，怎麽？您這是打算禪位了？”
    胤礽故意拿話刺他。
    康熙一聽，心裏有股不舒服的滋味兒很快冒了出來，就像是自己心愛的寶貝快被人搶走的恐慌——
    “放肆！這話也是你能說的？你就這麽迫不及待地盼著朕死？”
    “您要這麽想那兒子也沒辦法。”
    胤礽茶裏茶氣。
    “你……”
    康熙氣結。
    “您口口聲聲說我是最適合坐上那個位置的，可您看，我隻是表達出了一點點對皇位的覬覦，您就受不了了，您真的是覺得我適合，還是覺得對比其他兄弟來說，我對皇位沒興趣，更好掌控一些？”
    胤礽抬頭看著康熙，臉上的神色無比認真。
    麵對這樣的胤礽，康熙不知怎的，居然有幾分心虛。
    他忍不住惱羞成怒，
    “你怎麽會這麽想朕？朕若是不想讓你繼承皇位，怎麽會培養了你幾十年？”
    “哦，您說的對，培養了我幾十年。”
    胤礽煞有其事的點點頭，
    “培養到現在，東宮名存實亡。”
    “這一切都是……”
    “確實，這一切都是我自己刻意為之！”
    胤礽將手中白棋扔到棋罐裏，語氣裏的嘲諷顯露無遺，
    “我方才隻是說了句似是而非的話，您便覺得我大逆不道，若是我當初順了您的意思，按部就班的在朝堂上經營，您猜，我現在會是個什麽樣的下場？”
    此言一出，康熙幾乎瞬間就記起了當初那場夢境，手指不自覺地緊縮起來，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們父子，好像又走入了死胡同裏頭，進退兩難。
    康熙知道症結所在，那便是胤礽不信他。
    可是哪怕他一清二楚，他如今也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因為他也不能做到完全信任胤礽。
    許久後，胤礽嗤笑一聲，
    ‘老話說得夠清楚了，天家無父子，皇室不親情，老頭子非覺得自己會是那個例外，結果呢？’
    ‘史書上的太子胤礽兩廢兩立，最終圈禁在宗人府了此殘生，上輩子一杯毒酒入喉，這輩子就算耗盡心力去躲避了，依舊招來了懷疑……’
    ‘人呐，都會嘴硬，什麽時候被現實的大耳刮子抽疼了，就不會這麽嘴硬了……’
    聽到史書上的太子兩廢兩立，康熙的手忍不住一抖，盛滿黑棋的棋罐瞬間掀翻在地，棋子落在地磚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胤礽忙起身去撿。
    外頭侍候著的宮女太監聽到聲音，也忍不住出聲詢問情況。
    一身老邁的梁九功率先走進暖閣，看到胤礽彎腰撿棋，連忙上手幫忙，
    “太子殿下，您放著，奴才來撿。”
    胤礽起身又坐了回去，看著梁九功帶著幾個小太監跪地撿棋子。
    等幾人撿完棋，時間也到子時了。
    康熙機械地跟著走著流程，再沒提過一句讓胤礽過繼兩個孩子的話題。
    年後，康熙啟筆儀式一過，朝臣們便開始舊事重提，讓康熙廢太子。
    這回，康熙隻猶豫了不足半月，便應下了朝臣的請求。
    胤礽因無嗣被廢之後，康熙又給他封了個逸親王。
    並將收回的安親王宅邸賞給了胤礽，限他一個月之內搬離皇宮。
    胤礽本想年後就開溜的，但還沒來得及上折子，就被這巨大的驚喜砸到了腦門兒上，也顧不得上辭行的折子了，直接歡歡喜喜的收拾家當搬家了。
    而一眾皇子還沒從胤礽被廢的消息中緩過神來，朝堂上請立太子的呼聲便把他們裹挾了進去。
    其中要以胤禩的呼聲最高。
    康熙咬牙廢太子的原因，就是不願讓胤礽又走到被圈禁，或者被賜死的結局，然而剛宣讀完聖旨沒多久，他便後悔了。
    他今年已經六十了。
    如果按照胤礽的心聲來算，他還能在皇位上支撐上十年之久。
    可文武百官不這麽認為啊。
    他們都覺得康熙有隨時撒手人寰的可能，所以個個蹦噠著讓康熙選立太子。
    康熙又不能將他還能活十年的消息透露給朝臣，於是便被架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的讓人難受。
    萬壽節前，康熙召集心腹重臣去南書房商議立哪個皇子為太子。
    康熙表現得真心實意，馬齊、李光地、佟國維等人赫然在立。
    打從胤礽被廢開始，這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裏，朝堂之上幾乎所有的滿漢朝臣都卷進了奪嫡的漩渦裏頭，也就隻有李光地、馬齊和佟國維沒有表明自己的立場了。
    康熙最先問的是馬齊。
    馬齊思忖了片刻，最終表示八阿哥胤禩，是最適合被立為儲君的人選。
    佟國維聽著，心裏頭略微有些不悅。
    他最中意的人也是胤禩，如果康熙先問的人是他，他會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
    現在馬齊既然先說了，他便不能再支持八阿哥了。
    真是卑鄙無恥的下賤胚子……
    康熙如今對佟家不如以往寬容，佟國維現在也咂摸出一些味道了，他即便心裏頭再怎麽心寒，也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出來，所以便把一切的矛頭都指向了富察·馬齊。
    康熙聽完馬齊的回答，臉上神情絲毫未變，而後又將視線轉向了佟國維，
    “佟國公覺得，朕的那些兒子裏頭，誰能勝任這太子之位？”
    “啟稟皇上，奴才覺得四阿哥胤禛為人剛正不阿，清正廉明，是最適合的人選……”
    佟國維在其餘幾個皇子裏挑選了半天，最終違心地選擇了胤禛。
    他其實對胤禛並不看好。
    可沒辦法，有馬齊在前頭，他的選擇實在有限。
    馬齊聞言，掃了一眼佟國維那張言不由衷的臉，不自覺哂笑一聲。
    這老匹夫的兒孫們可都公開支持直親王了，現在到了康熙跟前兒，他居然選了雍親王。
    不愧是佟國維……
    康熙眸光閃了一瞬，但仍舊沒什麽表示，接下來，他又看向李光地。
    李光地毫不猶豫地選了八阿哥胤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