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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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枳笑了笑,立刻安撫情人的情緒。
“他怕羞而已,我這就喊他。”
“林憬!林憬——”
魏枳邊大聲喊他,邊走向他的房間,林憬躲在櫃子裏,被抓出來的時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林惋不在,魏枳就是特意找這個時間讓澹台素來的。
林憬無助地搖頭,表達抗拒,但換不來任何憐憫。
魏枳憋著一股火,自從林惋成了林憬的保鏢,林憬膽子越來越大,不僅不給他碰,還動不動就跟自己發生肢體衝突。
他早就想好好教訓一下林憬了。
澹台素坐在會客的榻上,斜斜倚靠在一個軟軟的靠枕上,而在他旁邊,還有一個緊挨著的靠枕,有明顯被用過的痕跡,不用動腦子想,也知道是魏枳的。
剛才他們就是在這裏,依偎著度過了一段愉悅的戀愛時光。
澹台素今天也穿著很厚重的衣袍,戴著比上次在蕞都更昂貴的明珠冠,額上的鉸鏈也綴上了珍珠,看起來比從前美麗得更多。
林憬隻是瞄了他一眼,就不敢看他,隻是盯著自己的腳尖,自慚形穢。
心想幸虧被拖出來之前把“葡萄”藏好了。
因為他知道,接下來,這兩個人就要肆意侮辱他了。
在澹台素的眼裏,眼前的林憬其實挺讓他意外的,因為林憬看起來比上次見麵還要憔悴。
他特別瘦,兩頰凹陷,喉結突出,眼睛裏寫滿畏懼和不安,整個人甚至在輕輕顫抖。
沙涇洲苦寒不見陽光,可林憬身上幹幹淨淨的,散發著好聞的素馨花香。
他身上那件鮮豔的衣服那樣明媚,頭上的黃金那麽顯眼。
可這一切的一切卻一點兒沒增加他的貴氣,反而看起來很累贅。
像個被用心打扮過的小病貓,雖然看得出被精心對待過,但本質卻是很不健康的。
“大殿妃,我們又見麵了。”
澹台素那一刻失去了與林憬較勁的心情,因為眼前的林憬太不堪一擊了,他甚至都可以想象,林憬過得是什麽日子,總之不會比他哥哥的那些玩夠了的玩物強太多。
“……”
“去,給二殿下奉茶。”
澹台素自己都不想計較雪中雒為難他的事了,沒想到魏枳還記得。
林憬遲疑了一下,並不想幫澹台素倒茶。
可魏枳容不得他猶豫半分,抬腳踹在林憬的後背。
林憬以一種十分狼狽的姿勢撲到澹台素腳邊,頭磕在榻沿上,弄得鮮血淋漓。
澹台素頂多想羞辱貶低一下林憬,但卻沒想過讓林憬見血。
他跟魏枳認識一年多點兒,還從沒見過魏枳這麽暴戾的一麵。
尤其他生母也做過奴婢,雖然比金盞奴高貴些,但也會動輒遭受王後責罰鞭笞,心中對林憬這種出身低賤的嬪妃很是同情。
“行了,魏枳,我不渴。別折騰他。”
他不知道林憬已經不能說話了,還以為林憬摔懵了
“你摔疼了吧?趕緊回房包紮一下吧。”
他的語氣很是關心。
但林憬早已無暇分辨他是真心還是假意,他感覺自己後頸被人拎起,魏枳拽著他往房中盥洗雙手的銅盆裏按。
“魏枳!你再這樣我生氣了!”
澹台素見他不肯聽自己的話,一時間很擔心林憬的處境。
魏枳一貫跟他表現地很友好,對於林憬,偶爾提及也似乎隻是反感他鳩占鵲巢。
他倒是真沒想到魏枳的脾氣這樣差勁,簡直跟自己那個荒淫的兄長不遑多讓。
“魏枳!”
銅盆裏的水被林憬染紅,澹台素有點兒惱火,上去一腳踹飛了銅盆。
“他是你的金盞奴,就算你不喜歡他,拿他當小貓小狗待,也不能這麽禍害他。”
“哼,我幫他洗洗傷口而已。”魏枳對林憬的痛苦視若無睹,甚至還有些不解氣,“他就是賤骨頭,幾天不管教就無法無天。”
“……”
“他跟外人合起夥來跟我作對,我早就想收拾他了!”
魏枳想起林惋,還想再打,澹台素下意識地環住林憬,像保護自己還在世的生母一樣,避免他遭受進一步的打罵。而林憬在恐慌之下,慌不擇路地抱緊了澹台素。
澹台素看他這麽狼狽,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想象不出林憬有多絕望,才會選擇向自己的情敵尋求依靠。
“你放開他!”
“你差不多行了,再打人我就走了!”
魏枳和澹台素雖然相戀,但澹台素自我意識很強,生氣起來跟魏枳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肯服軟。
“澹台銜月,你沒必要這麽裝吧?剛才出主意捉弄他的不是你嗎?”
魏枳毫不留情。
澹台素臉色尷尬,爭辯道:“你少管,現在我不想捉弄他了,他一點兒修為都沒有,你這麽做會害死他的!”
“哼,你怎麽變得這麽多嘴多舌,剛走了一個林惋,又來一個你?”
魏枳罵起人來,也不給澹台素一點兒麵子。
“行,你不讓我打他是吧?我還有的是辦法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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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枳說完,轉身進了林憬的臥房,林憬看到他這個動作,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他瞬間想要起身阻攔,可頭部的眩暈讓他無法站立。
魏枳進屋去,把屋裏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枕頭都翻了出來。
他好像注意過林憬最喜歡哪一個。
他連那個紫色的小圓枕都沒放過,直到把它也翻出來才停止了搜索。
他拿著一把剪刀,眼含怒火,心中懷著這段日子對林惋的不滿,對林憬的不滿:
“我讓你看看你吃裏扒外的下場!讓你看看你不聽話的下場!”
說著,在林憬驚懼的眼神中,魏枳拿起剪刀,將那些枕頭一個一個地剪開分屍,林憬無聲地尖叫,爬上去拽他的衣擺。
澹台素怕他被踹傷,趕忙阻止他:“別去!會受傷的!”
他不知道林憬想做什麽,他隻看見魏枳拿起其中一個紫色的枕頭,憤怒地將它剪成一段又一段:“你最喜歡這一個是不是?我現在就給你全部剪爛!”
魏枳邊撕邊剪,林憬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劇烈掙開澹台素,像是護食的猛獸,一鼓作氣衝向魏枳。
“你這個瘋子!你幹什麽?”
“不……不……”
林憬拚命抓住那個紫色的圓枕,他站不直身體,下半身甚至維持著下跪的姿態,像是在求他。
已經很久沒有發出過音符的聲帶輕輕顫動,吐出細碎的文字。
“求……不……我……不……”
林憬說不出來,急得掉眼淚,剛才魏枳當著澹台素的麵那麽折磨他,他都沒有掉一滴淚。
可此刻,他像是攥住了自己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苦苦哀求著魏枳,為了搶那個枕頭,雙手握緊剪刀的刀鋒,不讓魏枳剪下去。
魏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更不明白這個枕頭對林憬而言有多大的意義。
林憬哽咽著說著什麽,但魏枳聽不清,林憬毫無修為,他所作的最盡力的反抗,也敵不過魏枳惱火地一推。
魏枳一剪接著一剪,可馬上,他的表情稍微有點兒奇怪,因為他忽然發現,這個圓枕裏麵填充的並不是棉花、羽絨或者是什麽草藥,而是一卷卷的小衣。
那些布料上繡滿了可愛的孩童,葡萄,蓮花,鳥雀,小鹿……種種可愛的圖案,一看就是精心為小孩子準備的。
那些被剪碎的布料飄落在地上,林憬不顧滿手的血,瘋狂地去撿。
“葡萄……是葡萄的衣服……上麵有很多很多……小葡萄……”
“……”
林憬抓了好幾塊布料,直到發現這些為孩子精心準備的,卻沒用上的衣服,全都化為了烏有,化為了垃圾。
林憬近乎怨毒,又近乎仇恨地抬起眼睛,看向魏枳,他就這麽跪著,看著這個一直將他視為上位者的,過去的愛人。
“為什麽?這樣對他?這樣對我!”
他曾經抱著小小的願望……說,那我現在喜歡吃葡萄,我的寶寶可以叫葡萄嗎?
“因為他是,我的……嗎?”
可是我覺得葡萄真的很可愛,我希望殿下能夠喜歡。
“我隻是……想抱抱他,我都沒抱過他……他就變成,盒子,埋起來,母後……不許我碰。”
殿下為什麽還不回來?他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求求你們去找找他。
我不要做大殿妃,我要殿下,我隻要殿下。
林憬無力地垂下頭,除了感覺自己自作自受,忽然前所未有地感到一種滔天的恨意。
在所有人,在父母都對他倒戈相向的情況下,他曾那麽堅持地站在他的身邊,一次又一次。
可結果,他為了他的新歡,一次又一次枉顧他的痛苦,玩弄他的自尊。
讓他輸得那麽狼狽,那麽可笑,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他重新看向魏枳,詛咒一般吐出一句話:
“我恨你!”
“……”
“我會永遠永遠恨你!為什麽你沒死在望風穀?為什麽要活著回來?為什麽要剪碎他!你把他的命還給我!不然你就殺了我!你殺了我!”
林憬說完,瘋了一樣去搶魏枳手裏的剪刀,魏枳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了什麽禍。
澹台素拚命禁錮住林憬,他甚至第一次感覺,那點兒元嬰九階的修為根本擋不住林憬的悲傷。
林憬的哭鬧在林惋回來之前結束了。
林惋拿著費力給林憬弄幹的衣服,進門的時候毫不知情,甚至還是溫和地笑著的。
直到進了門,他才發現,房間內的局勢已經不是他能阻止的。
剪碎的衣服像是一記強有力的解藥,給林憬解開了啞疾。
但當林惋來清理衣服碎片的時候,林憬忽然沉聲開口:
“我要休書。”
甚至懶得和離或是調解。
“你再說一遍?!!”
魏枳忽然調高了聲音,感到難以置信。
不成想林憬還有更幹脆的說法:“我要回蕞都!現在就走!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分開!”
林憬情緒非常激動,跟一開始那個逆來順受的奴妻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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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這刺耳的呐喊,一向以利益為先的澹台素忽然有些恥於跟魏枳為伍。
一想到自己剛才跟魏枳待在同一個屋子裏,還是他把林憬喊出來的,他臉上就燒得厲害。
林惋一麵安撫林憬,一麵想要質問這兩位金尊玉貴的皇子,究竟怎麽惹怒了林憬。
可魏枳的不要臉程度還是超乎他們的想象:
“林劍姿!這世上隻有我不要你的份兒!容不得你撒野!我告訴你!你最好有本事把這門婚事退了!”
說完,他在澹台素和林惋瞠目結舌的表情中摔門而去。
顯然,他還沒判斷清楚局勢,以為林憬在發牢騷。
畢竟在他看來,那可是大殿妃,對於一個金盞奴而言,這是一個何其尊貴的位置。
魏枳前腳走了,後腳林憬和林惋的目光都落在澹台素身上。
一向能言善辯的澹台素此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想了一會兒,他覺得自己應該快點跑。
“他……你們盡管和離,我,我不跟他成親,你們……隨意。”
“……”
澹台素見了魏枳這副瘋狂的尊容,哪兒還敢跟他成親?轉身溜之大吉,離開雪宅的時候都沒給魏枳打招呼。
“長秋官。”
林惋很擔憂地看著林憬。
林憬的臉上有一種淡淡的迷茫——一種衝動散去,意識到自己給自己的人生做了重大決策的迷茫。
從小,他的生活軌跡都是帝後兩人為他安排的。
為了掩人耳目,他們一直教育他,要以魏枳為天,想方設法討好自己的夫君,這樣一來,對方才能嗬護他。
然而,長大後,他們卻又換了說法,說不要沉溺於對魏枳的情愛,強迫他去改。
他很難適應這種改變。
因為他從小就是被那樣教大的,在受到魏枳磋磨後,他一度抑鬱,仿佛囚禁在籠中的玩意兒,除了溫飽淫欲,什麽都不會想。
而直到今天,他忽然奮力鳴叫,宣布自己要掙脫這個牢籠。
這一刻,他的確有些解氣,可對於未來,他仍心存疑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將麵對什麽,路又要如何走下去。
“長秋官,這些布料……”
林憬看向那些被收集起來的布片,略做沉默:“扔掉吧。”
“長秋官日後……不會想念葡萄嗎?”
林憬呆滯地坐在原地,思索了一下,眼圈很紅,但忍著沒掉眼淚,他或許也意識到了,遇到問題,隻會掉眼淚,是一件很沒用的事。
“不用了。他……不會需要我這種人去想他。”
“……”
“他肯定,也不想降生之後……發現生下他的人是個金盞奴。”
“長秋官。”
聽他討論到這麽敏感的話題,同樣身為金盞奴的林惋也替他難過。
他心中有很多很多大道理想跟林憬說,但眼下的林憬已經很疲憊了,他不忍心再去打擾他。
林惋私下曾擅作主張地想過,要不要給林憬規劃一下下一步要怎樣做。
沙徑洲距離蕞都太遠,想回去必須經過雪氏同意,並派人護送,不然根本無法平安離開沙徑洲。
因為這附近的魔族守衛很多,稍有不慎就會被他們偷襲。
魏枳未必能放他走,這樣一來,隻能偷逃。
偷逃……
如果僅有自己一個人的話,偷逃不是問題。
但如果再帶上林憬,恐怕會比較麻煩。
外麵這麽冷,他沒有修為禦寒,根本挺不了多久。
他為此略為傷神,但讓他沒想到的是,接下來的幾天,事情的發展與他設想的情況發生了很大的偏離。
就在兩人吵架的下午,魔族忽然進犯,來勢凶猛。
雪氏父子和魏枳忙於作戰,反而顧不上林憬。
魔族的戰士比起金鳴國的軍隊更為強悍,其中有很多失去理智的魔修前鋒,他們像是畜類一樣,受魔族人驅使,見人就瘋狂撕咬,不死不休。
魏枳本就好鬥,殺心大起,追隨雪氏父子作戰,倒顧不上去想林憬的事。
為了保護家眷,雪奉樓命人將雪宅四周層層把守,就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飛不出去。
前線戰事吃緊。
別看雪氏父子平日裏不太著調,但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真到了這個時候,反而展現出前所未有的驍勇。
魔族再奸詐凶猛,一時間都沒能從人族手中占到太大的便宜。
雪奉樓一生經曆過太多惡戰,對於此次戰役,他更是保持樂觀態度。
可就在他信心滿滿的時候,一個措手不及的消息忽然從前線傳來——魏枳在做前鋒與魔族激戰之際,被暗箭所傷,流了很多很多血,所幸沒傷及性命,如今已經被替換回軍營暫時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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