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個孩子，你們究竟送到哪裏去了？”
    季封敲敲桌麵，直擊重點。
    柳歡歡撫摸腹部的動作一頓，抬頭看了季封一眼，似乎十分不滿季封將她從回憶當中拉回來。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季封眉頭皺緊。
    “警官，你有調查過我的背景嗎？”
    柳歡歡又問。
    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和人說過以前的事情，這次終於好不容易塵埃落定，多年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就想一股腦地傾瀉出來。
    季封深吸了口氣，知道這個時候越急，柳歡歡反而越不會說什麽。
    “你還有個哥哥對吧。”
    柳歡歡的名字倒是真名，陝城人。
    從一院辭職之後，柳歡歡並沒有回去，主要原因恐怕是做了虧心事，心虛，怕被人查到，但現在從柳歡歡的語氣來看，似乎還有些家庭的原因？
    “我爸媽，生我的時候，一直以為我是男孩，他們從來都不是想湊一個兒女雙全的‘好’字，而是想再要一個兒子，用現在流行的帶網絡流行語來說，是要生兒子來繼承家裏的鍋碗瓢盆嗎？”
    柳歡歡說著，然後把自己給說笑了，就這麽笑出了聲。
    “在那個家裏，那個哥哥，比我大三歲，但我卻跟姐姐似的，不，應該說是奴隸，就在我爸媽打算把我賣了的時候，光哥出現了，他就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我的生命，他替我教訓了那個不成器的哥哥，帶著我離開了深淵……”
    柳歡歡已經不止一次提到‘光哥’這個人了。
    “他全名叫什麽？”
    季封問。
    “劉光。”
    倒是個很普通很常見的名字，季封看了眼窗戶方向，繼續問：“所以，當他要求你偷孩子的時候，你就直接答應了？你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
    “知道啊，可是光哥說，買家很有錢，願意花十萬買一個女兒，十萬啊，願意買女兒這種賠錢貨，我是在救她不是麽？那個女人，都已經有三個兒子了，還想再生兒子，肯定不會好好對待那個小姑娘，我隻是想要小姑娘以後的人生好一點，別像我一樣，我錯了嗎？”
    屁！
    十萬的確很多，但對於南家來說，真不多。
    而且柳歡歡以己度人，用救贖的借口來行拐賣的事實，說得好聽是幫助是不忍心，實際犯罪就是犯罪，更何況，她就憑幾句道聽途說，就把人孩子給拐賣了，她還成救世主了？
    可此時，柳歡歡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編寫的劇本當中，無法自拔。
    “你既然覺得你是正義的，那為什麽這些年又生活在愧疚當中？”
    季封將手銬拷在柳歡歡手上時，他能看出，她似乎早就等這一刻許久了，沒有任何掙紮，隻有像是‘這一天終於來了’的感慨和放鬆。
    柳歡歡聞言，神情一僵，唇瓣囁嚅了幾下，手再次下意識撫上小腹。
    “可能…因為我曾經也做過母親吧，那個女人……可能真的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和我的爸媽，是不一樣的。”
    沉默良久。
    柳歡歡才再次開口。
    這一次，她沒了前麵的堅定。
    “所以，我有問過光哥。”她頓了頓，“然後我才知道，原來那買家夫妻，是因為不孕不育千裏迢迢從廣城到杭城來求醫問藥，然後不知怎麽的，就看中了那孩子，想著收養她……”
    “十萬塊啊，足以讓我們的日子能輕鬆一兩年，光哥明明答應過我的，幹完這一票就收手，拿著錢去浪跡天涯追夢。”
    柳歡歡喃喃。
    可是，最終他還是食言了。
    跟著那一幫兄弟們，殺了人，坐了牢，判了刑，數罪並罰，吃了花生米。
    柳歡歡那個時候已經懷孕三個月了，雖說還沒有顯懷，但再過一兩個月肯定瞞不住，那個時候，未婚先孕可是一件足以被戳脊梁骨，被人詬病一輩子的事。
    再加上劉光進去後，柳歡歡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出賣自己，那段時間，越想越心慌，於是柳歡歡就想著，逃吧！
    她找了家小診所，開了藥，流掉了她的孩子，那次傷了根本，讓她之後再也沒能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所以。
    多次午夜夢回，柳歡歡想，可能這就是偷別人孩子的報應吧。
    打掉孩子後，柳歡歡還是不放心，她不想坐牢，也不想死，就幹脆心一狠，整了容，拿著兩人的錢，離開了杭城。
    後來，她才知道，劉光到死都沒有供出她來，但柳歡歡也不後悔，彼時她一個人在這世道艱難求生，勉強才能填飽肚子，如果再帶上一個拖油瓶，她就更活不下去了。
    更何況，那胎兒她看過了，是個女兒，那就更不能要了。
    南璞年已經沒心思聽這個拐了他妹妹的女人再繼續感慨她自己那無常顛沛的命運了。
    當初她和劉光為了那十萬塊，拐了別人家的孩子時，怎麽就沒有想過，人在做，天在看呢？
    南璞年緊抿著唇，敲下匯集到的信息：廣城，來一院就醫，不孕不育，家境殷實。
    十萬，對於當時普通人一年也隻有一千不到的工資來說，不是小數目，很有可能對方是廣城做生意的。
    順著這條線下去……
    南璞年轉頭看向自家大哥，南衍年看了眼他麵前的電腦屏幕，手裏的手機已經顯示正在通話中，就是不知道在和誰通話。
    掛斷電話後十分鍾不到。
    南衍年的手機裏多了一份資料。
    黃家豪，男，五十三歲，早些年在廣城經商，金融危機後公司倒閉，現經營一家餐飲店。
    與妻子熊戴雪育有一女，名叫黃欣欣，年二十。
    “年齡似乎對不上。”
    南璞年蹙眉。
    希念今年應該二十二。
    和小姝同年。
    “也許夫妻二人為了掩人耳目，說成是自己的孩子這才晚上了一兩年。”
    南衍年看著資料，猜測道。
    那個年代，加一兩歲，減一兩歲，裏麵的操作空間可太大了，夫妻二人將孩子買來，為了不留人話柄，佯裝是自己生的，再上戶口，也正常。
    “嗯…”
    南璞年深吸了口氣，是他太過急躁，腦子木了。
    “那我現在就出發前往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