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縷殘陽掠過鎏金獸首時，佛龕前的長明燈驟然搖曳。霓裳跌坐在蓮花蒲團上，青絲散落如潑墨，腕間纏繞的斷發早已被鮮血浸透成紅繩。她仰頭望著三世佛悲憫的金身，檀香裹著鐵鏽味在喉間翻湧，恍惚間竟分不清是佛前供奉的朱砂，還是自己咬破舌尖的腥甜。
    "你連菩薩的眼睛都不敢看麽？"軍靴踏碎功德箱的聲響驚起簷角銅鈴，顧西洲的聲音裹著電子木魚的機械音破空而來。他指尖纏繞的垂幔如毒蛇吐信，倏然勒住她雪白的頸項。霓裳在窒息中望見佛珠從他掌心墜落，檀木碎片劃過眼尾的淚痣，竟比合巹那夜交杯酒裏的砒霜更灼人。
    供桌轟然傾倒的刹那，她瞥見經卷在燈油裏蜷縮成灰蝶。燃燒的梵文突然幻化成父親書房裏泛黃的信箋——那夜紅燭高照，他顫抖著將玉簪插入她發間："若遇死局，便敲醒這口癡鍾。"
    "你可知這些金身裏融著多少蘇家女兒的血？"顧西洲的冷笑震落梁上積塵，軍靴碾過她鋪陳在地的烏發。霓裳耳後突然刺痛，芯片嵌入處的舊傷湧出溫熱，恍惚聽見母親臨終時破碎的呢喃，混著電子誦經聲化作利刃："逃...藻井有光..."
    玉簪刺入地磚縫隙的瞬間，青石板下透出幽藍冷光。她翻身滾進供桌陰影，掌心觸到父親用金漆刻下的凹凸紋路。那是十五歲生辰時，父親握著她手在宣紙上畫的摩斯密碼："若阿爹不在了，就敲七下銅鍾喚來觀音淚。"
    當第七聲鍾鳴在暮色中蕩開漣漪，千手觀音的金身忽然綻開蛛網般的裂痕。機械臂托著水晶棺槨破壁而出，寒霧裏沉睡的少年眉目如畫，後頸朱砂痣竟與顧西洲分毫不差。霓裳的婚戒突然滾燙，戒麵投影的光影裏，兩簇基因鏈如並蒂蓮般癡纏不休。
    "這才是你三書六禮的夫君。"顧西洲扯過佛珠纏住她腳踝，檀木珠子硌得踝骨生疼，"我不過是他褪下的蟬蛻。"棺槨泄壓的嘶鳴中，少年睫毛輕顫，睜開的眸子裏沉澱著比合歡毒更惑人的幽藍。他指尖探出的銀絲如月老紅線，卻纏著霓裳的手腕往心口刺去。
    佛珠斷裂的脆響驚起殿外寒鴉，霓裳撞開暗門撲向鍾樓。暴雨穿透琉璃瓦，將她淋成水墨畫裏逃婚的新娘。銅鍾內側的雲錦在雨水中舒展，金線勾勒的條款竟與父親遺囑上的淚痕重疊——"蘇氏女霓裳，持此契可換顧氏半壁江山。"
    子彈擦過耳畔的瞬間，她抱著鍾杵縱身躍下。放生池泛起熒藍漣漪，錦鯉鱗片剝落處露出毒箭蛙猩紅的眼。霓裳踩著蛙背躍上石橋，卻見白薇扶著孕肚立在煙雨裏，腹部紅光與佛堂木魚同頻震顫。
    "姐姐可知這孩兒飲的是誰的血？"白薇撕開綢衣露出皮下顯示屏，米蘭大秀倒計時映著霓裳蒼白的臉。玉簪刺入的刹那，爆出的數據流裹著六個克隆體的全息影像，每個都戴著與她相同的翡翠耳墜。
    地宮震顫的轟鳴中，機械鳳凰破土而出。顧西洲立於鳳首，腕間佛珠重組成的操縱杆泛著冷光："我要你看著我們的孽緣焚成灰燼！"霓裳發狠扯斷銅環，金屬撞擊聲激活觀音殘骸，108隻機械手擒住鳳尾時，她望見控製台代碼流中母親含笑的臉。
    "毀掉長明燈..."虛空中飄來兒時的搖籃曲。霓裳砸碎燈座，翡翠芯片墜落的弧光裏，她看見二十年前的雨夜——母親將芯片藏入燈芯，血手印在經卷上綻成紅梅："心燈滅，孽債消..."
    佛堂坍塌的巨響中，她縱身躍入放生池。水底倒映的星河突然扭曲成監控網的熒光，鎖骨舊傷處浮現的條形碼刺得眼睛生疼。恍惚間有人從身後環住她腰肢，少年冰涼的手指撫過cr907的烙印："娘子，該還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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