鱷魚池的鐵網在夕陽下熔成金紅血痂。霓裳的蕾絲頭紗掃過鏽蝕圍欄，細碎網眼將她的側臉割裂成千百片殘玉。顧西洲的機械義肢發出輕書撕碎的裂帛聲，頎長身影墜落刹那，池水炸開青銅鼎沸的熱浪。霓裳的珍珠項鏈應聲斷裂，渾圓瑩潤的南洋珠滾落鱷口，在森白獠牙間映出唐樓花窗的琉璃影。
    "別鬆手——！"顧西洲的嘶吼震落空中盤旋的白鷺。霓裳腰間緞帶突然繃斷，鱷尾掃起的腥風掀開她七層紗裙，縫在裙撐裏的cr9數據如泣血紅楓漫天飄落。這一刻她恍惚看見二十歲那日，顧西洲舉著相機笑說要采暮色中的鳳凰紗。
    機械關節爆裂的油液在空中凝成琥珀珠。霓裳的指尖將接觸到顧西洲滲血的腕骨，他腕間佛珠便似頓悟的菩提子，一粒粒跌落血水漩渦。最後一顆檀木珠突然泛起聖光，映出她脖頸未愈的烙痕——那是上周佛珠烙出的顧氏商徽，偏生紋路與父親登山服品牌的商標重合三分。
    "你總學不會聽話。"顧西洲的唇擦過她蜷曲的腳趾，機械義肢在水麵畫出血色同心圓。霓裳的鑽戒勾住鱷魚上顎凸起的骨刺，金屬與骨骼刮擦的尖嘯裏，突然浮現當年蜜月前夕他教自己練槍時的耳語："當鱷魚咬住獵物旋轉時，就像華爾茲。"
    婚紗拖尾突然被利齒拽成破碎蝶翼。霓裳仰倒在鐵網邊緣，月白綢緞與暗綠苔蘚糾纏成欲望的泥沼。顧西洲握著cr00編碼的液壓管纏上她脖頸，幽藍熒光的鋼印在動脈處倒映出外祖父藥房賬簿的殘頁。
    "看著我！"咆哮驚得渡鴉蕩開漣漪。霓裳的鎏金護甲扣進他後背，扯裂的西裝下卻不是想象的猙獰疤痕——那壯闊如雪崩的傷疤原是矽膠貼片，邊緣印著顧氏生物實驗室的鳶尾花鋼印。記憶像瑪納斯碧玉乍然碎裂：十八歲暴雨夜，他背著高燒的她赤腳穿過鱷魚棧道，那道真實傷疤曾在她掌心開成玫瑰形狀。
    霓裳的孔雀石發釵突然刺破夕陽。顧西洲偏頭躲避時，釵尾的流蘇勾裂氧氣泵膠管。汩汩溢出的氣泡在鱷群脊背炸成鳶尾花形狀，每朵花瓣展開都是父親登山日誌的數字殘章。霓裳突然想起昨日體檢報告單上，主治醫師的筆跡與她腕間數據鏈筆出同源。
    鱷魚的豎瞳逐漸爬上血絲。霓裳的蕾絲襪被鐵網戳成千瘡百孔，顧西洲突然翻身籠罩她孱弱的身軀。微涼的機械關節碾過她腰際玫瑰紋身時，池水突然漫溢cr9試劑的紫色熒光，他們在黏液翻湧的水波倒影裏，重疊成十年前初試婚紗的並蒂蓮花。
    "為什麽要騙我？"霓裳的淚珠墜入顧西洲凹陷的鎖骨。他的佛珠鏈絞住她腳踝將她拽近心口，那處紋著的cr9分子式正如心電圖起伏："最深的疤是你咬的。"他撕開仿生皮膚，露出當年她二十歲生日宴上留下的牙印，橫貫胸肌形同破碎的胡姬花瓣。
    突如其來的人造雨淋濕驚天謊言。霓裳的碎鑽美甲刮蹭他胸前的舊疤，殷紅血珠滾落在鱷魚森白利齒間。她忽然瞥見那矽膠貼片背麵刻著微雕：當年暴風雨夜的實時監控截圖，少年顧西洲後背真實的傷口正滲出相同的cr9溶劑。
    鱷群的嘶鳴突然轉為哀歌。霓裳的緞麵手套浸滿血汙，卻固執地要在機械關節尋找生物指紋。顧西洲突然握住她的手按向自己喉結，筋脈在掌心突突跳動如戰鼓："活體取證的滋味如何？"他的冷笑凝成霜花的形狀，"七年前你在我實驗室偷數據時，體溫與現在一模一樣。"
    馴獸師的電擊棒捅破最後的天光。霓裳跌坐在焊死的鋼製長椅上，看著顧西洲如溺水的黑天鵝沉向池底。他的西裝內袋忽然浮出暗紋繡帕——十四歲那年她用茜草染壞的並蒂蓮，此刻血色漣漪正將其暈染成顧氏商旗的惡之花。
    "這才是真相。"顧西洲浮出水麵時指尖鉗著鱷魚斷齒。霓裳失手打翻的鎂光燈照亮齒根凹槽，那裏嵌著的芯片正閃動監禁母親的鐵籠密碼。泡沫漫過她的土耳其玉戒指時，鱷魚的第三層眼瞼突然顯影出婚紗照的破碎鏡像——他們曾在同個鱷池拍專利注冊照，他西裝的暗袋裏永遠備著解蛇毒的血清。
    霓裳的腳鏈突然勾住逃生梯掛鎖。她踉蹌著爬向操作台時，鱷魚血漿已在查爾斯頓紗上繡滿汙濁罪狀。顧西洲的機械義肢卡住她將要合攏的閘門，微電流沿著腰鏈攀升至心口："你確定要看監控視頻？"他的喘息帶著沼澤地腐爛的香甜，"當天的鱷魚...喂過特殊藥劑。"
    最後四顆珍珠在閘門閉合時迸裂。霓裳蜷縮在監控室查看芯片，卻見1999年3月12日的影像裏——本該在紐約開會的父親，正親手給鱷魚注射cr9原液。而泡在營養艙裏的母親腹部，竟紋著與顧西洲同源的cr9分子式。
    雨突然下得像天幕崩塌。霓裳將鱷魚齒刺進鎖骨舊傷，劇痛中浮現從未見過的記憶：十歲那年她發著高燒躲進鱷魚池底，穿著實驗服的父母在監控屏前記錄她的心率數據。本該死去的白孔雀突然在她裙擺綻開尾羽，藍綠虹膜裏倒映著顧西洲少年時的麵孔。
    "生死不離..."霓裳摩挲著戒指內壁被酸液腐蝕的紋路。當特區警署的直升機探照燈劃破雨幕，她最後望了一眼鱷池中的顧西洲——他正仰麵漂浮如殉道者，將佛珠鏈結成絞合cr9溶劑的繩套，於波濤間畫著母親遺囑約定的暗號。
    暴雨衝刷著婚紗殘餘的珍珠光澤。霓裳隔著鋼化玻璃撫摸顧西洲沉溺的輪廓，突然明白那年在鱷魚池教她跳華爾茲時，他說"鱷魚流淚是生理現象"竟成了半生讖言。市政照明突然全線熄滅，她在絕對的黑暗裏聽見機械關節的歎息，如那年他拆解古董鍾時教她辨認齒輪相觸的韻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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