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金縷玉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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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晶吊燈折射出冷冽的碎光時,霓裳耳尖的珍珠墜子突然在頸間晃碎了一池春水。拍賣師掀開防塵綢的指尖凝著血色蔻丹,絲綢滑落的姿態像極了十八年前母親的裙裾掃過青石階。金縷玉衣的玉片在聚光燈下泛起煙青色寒芒,二十七個玉玨相擊的脆響裏,她聽見魂魄被撕裂的聲音。
    "漢代金縷玉衣,蘇氏繡莊第十三代傳人偶得後親自改良......"拍賣師拖長的尾音在耳蝸裏化成蜂鳴。霓裳踉蹌著抵住鎏金浮雕柱,展廳驟然暗下的頂燈裏,玉衣心口的纏枝紋突然滲出星點火光——那是母親總在夤夜為父親熨燙西裝時,檀香爐飄落的餘燼痕跡。
    顧西洲的迦南香霧般漫來,佛珠碾過她被冷汗浸透的後頸:"冷庫裏保存了二十年,令堂的繡線還纏在玉衣趾尖。"他骨骼分明的手指劃過展櫃玻璃,霜霧勾出半彎殘月,"你看這透雕蟠虺紋裏藏的血沁,像不像你當年哭碎在我掌心的珊瑚珠?"
    霓裳的鎏金指甲套在玻璃上刮出淒厲聲響。玉衣束腰處的錯金帶鉤明明是她八歲生辰時被母親收進檀木奩的遺物,此刻卻在鉤舌轉折處閃爍著顧氏瑞士銀行的ogo。她的發簪突然墜地,青金石磕碰的脆響中,顧西洲西裝上的團龍暗紋竟隨光線流轉顯露出殯儀館標號。
    "三千萬!"陸沉舟的競拍牌劃破死寂。霓裳看著他西服袖口翻出母親生前最愛的晚香玉襟貼,那些潑墨寫意的花瓣裏暗嵌著監察委的鷹徽。展台地麵突然噴射出激光囚籠,金絲玉衣瞬間分解為漫天玉屑,每片碎玉落地的光影裏都映出父親護照最後一頁的批注。
    顧西洲的機械義肢突然攬住霓裳後仰的腰線,溫熱呼吸纏繞著她陡然浮現的鎖骨舊疤:"每根連綴玉片的金絲都是顧氏納米熔鑄——"他的指尖掠過她驚悸的唇珠,"像不像你教我編同心結的那晚,係在我手腕的月老紅線?"
    霓裳的雪紡裙裾在中央空調冷風中泫然翻湧。她伸出顫抖的手指去接旋轉降落的玉片,卻在透光瞬間窺見內壁的微雕——母親瘦金體寫就的"家書"竟與顧氏資產轉移協議疊印交織。玉髓耳璫突然迸裂,迸飛的碧色碎屑裏,父親手植的銀杏葉片脈絡正對應洗錢數據鏈。
    "這是你母親的指甲!"陸沉舟的槍管挑開玉衣頭盔夾層。霓裳看著澄黃纖維在聚光燈下舒展成蝴蝶翅脈,那是母親臨終前為她勾補冬衣的滇金絲線。顧西洲的鎏金袖扣突然扣進展櫃指紋槽,玉衣趾甲應聲彈開,褐紅屍蠟包裹的竟是霓裳周歲時的銀腳鐲。
    拍賣場的警報器嚎啕大哭。霓裳在混亂中撞倒青銅饕餮香爐,騰起的煙霧裏浮現出模糊影像——二十年前的顧家祠堂,少年顧西洲將染血的鋼絲琴弦捆在古董玉衣上。她的絹帕突然燃燒起來,火光中浮現出母親繡在衣角的絕命詩。
    "你總愛向觀音借膽子。"顧西洲拭去她眼角將墜未墜的淚珠,佛珠壓出淤血的豔痕。霓裳的獸頭玉帶鉤冷不防劃破他頸側,鮮血濺落在玉衣襠部"弑夫者"暗紋處,竟如鑒畫墨觸般暈開完整的等高線地圖。
    ed巨屏突然炸開漫天雪絮。霓裳抓著半塊斷玉撲向操作台,編碼器顯示的gps坐標正是她每年祭拜的衣冠塚。顧西洲的機械義肢猛然捏碎中控樞紐,電磁脈衝中跳躍的數據流拚湊出驚心畫麵——妊娠七月的母親正將染血的魔方鎖進玉衣腹腔。
    "你以為她怎麽選的新娘衣?"顧西洲的唇碾過霓裳凍僵的耳垂,將碎玉拍進她滲血的掌心。玉片突然升騰起肅殺寒氣,顯映出父親登山日記裏用藍曬法保存的罪證照片。霓裳的旗袍盤扣應聲崩裂,胸膛劇烈起伏的曲線裏,靛青胎記正與玉衣沁色達成鏡像。
    大廈穹頂的強化玻璃轟然碎裂。霓裳在颶風旋渦中抓住金絲斷繩,戰栗指腹摸到陰刻的經緯度坐標——正是雪崩事發地月牙冰湖的方位。顧西洲的西裝殘片如黑蝶紛飛,露出後背成排的佛珠烙痕,每條傷疤都對應玉衣金絲縫綴的罪證站點。
    "這縷胎發還記得嗎?"陸沉舟的槍托裏彈出玻璃管,裏麵蜷縮的發絲正與玉衣脫落的青絲基因契合。霓裳的珍珠項鏈突然散作玉盤走珠,彈跳軌跡精準勾勒出父親窒息前的求救電波。當她彎腰去拾時,卻發現滿地珍珠竟都鍍著cr9試劑的熒光塗層。
    應急通道的紅光如地獄熔岩流淌。霓裳的翡翠釧子突然暴漲寒芒,綠光穿透玉衣肋排處的鏤空雕花,投射出顧氏地下實驗室的構造圖。無數刀尖抵住咽喉的瞬間,她忽然想起那個暮春午後——顧西洲握著她的手指臨摹玉簪花繪,筆鋒轉折處卻暗藏瑞士銀行的密匙符號。
    "動手啊!"顧西洲攥著霓裳執玉的手捅向自己心窩。玉衣襟口的龍紋鎖倏然開啟,掉落出紫檀木雕的玩具搖籃——那是霓裳周歲時父親親手製就的辟邪物,此刻底部鑲刻的顧氏圖騰正閃爍妖異紅光。她的哭喊被警報聲撕碎,最後映入瞳孔的是空中飄舞的宣紙殘片,清俊小楷書寫著母親的未寄家書:
    "玉縭即命劫,速焚而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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