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鮫淚焚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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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傾城】
暮色像打翻的葡萄酒,將整座城市浸在醉人的絳紫裏。顧氏大廈頂層的玻璃幕牆折射著晚霞,將總裁室映成一座流光溢彩的水晶棺槨。蘇霓裳倚在雕花窗欞旁,手中的專利鑒定書被晚風掀起一角,露出"顧氏集團"四個燙金小字,宛如四把金針紮進她眼底。
"滴答。"
一滴殷紅的血珠順著她攥緊的指尖墜落,正巧落在檀木衣架上那件月白鮫綃旗袍的襟口。這件顧氏新季高定禮服用的是蘇家祖傳的"浮光錦",此刻被血珠浸染,竟在暮色中泛起珍珠般的光暈,恍若雪地裏綻開一朵紅梅。
"原來顧總剜人心肝的手藝,是跟我父親學的。"她轉身將染血的絲綢擲向端坐如佛的男人,雲錦廣袖掃過案頭鎏金香爐,驚起一縷青煙繚繞他眉間朱砂。那點朱砂紅得妖異,像極了母親臨終前咳在她手帕上的血。
顧西洲慢條斯理地撫平被弄皺的鮫綃,月光透過傳說中"遇水不沉"的秘紡輕紗,在他冷白麵容投下細密鱗紋。他修長的手指撫過旗袍上栩栩如生的並蒂蓮,聲音輕得像在吟誦一首情詩:"蘇家鮫綃繡的經緯裏摻了人發——你母親的。那年她為救瀕臨破產的工坊,剪下三尺青絲換三千萬貸款。"
霓裳的銀剪已抵住他喉結,刀鋒映出窗外盤旋的鴿群。那些潔白的生靈掠過顧氏大廈樓頂的青銅鳳凰雕塑,羽毛在夕陽中泛著淡淡的金,讓她想起小時候趴在母親膝頭,看她在繡繃上灑金粉的模樣。
"用亡者發絲織就的錦衣,穿在顧總身上可覺得涼?"她指尖發力,一縷血線順著男人滾動的喉結滑落,在鮫綃領口綻開詭異花紋,"不如我剜了你這顆心養在繡繃上,看能不能泣出三千鮫人淚?"
顧西洲忽然握住她執剪的手往心口送,孔雀藍緙絲西裝霎時浸透暗紅。他低笑著從黃花梨木抽屜取出個琺琅匣,鎏金鎖扣"哢嗒"一聲彈開,露出支凝滿血垢的銀梭:"你母親臨終前握著它,求我把蘇家絕學帶進墳墓。"
霓裳踉蹌著後退,後背撞上博古架。那些青花瓷瓶叮咚作響,卻不及她心頭震顫的萬分之一。那支梭子尾部刻著父親私印,正是七歲那年她躲在繡房看見的——母親握著它教父親改良鮫綃繡針法,月光將交疊的影子投在百子被上,暖得像融化的琥珀。
"那年台風夜,蘇氏庫房浸水,三十噸金絲雀絨全毀了。"顧西洲沾著血在鮫綃上勾畫,轉眼繡出半幅未完成的霓凰尾羽。他的手指被絲線勒出血痕,卻仿佛感覺不到疼,"你父親跪在暴雨裏撿被衝散的繡樣,是你母親割腕用血染紅絲線,才保住巴黎大秀的訂單。"
窗外忽然傳來悠揚的鍾聲,霓裳踉蹌著撞翻案頭翡翠鎮紙。那些泛黃的繡樣複印件雪花般紛飛,每張右下角都印著母親的手寫批注——"西洲悟性極佳"、"此針法傳婿不傳女"。她認得那字跡,是母親教她寫簪花小楷時,握著她的手一筆一畫練出來的。
"知道我為什麽選今天揭曉秘密?"顧西洲扯開浸血的襯衫,心口猙獰疤痕竟與霓裳掌心的燙傷完全重合。那道疤像條扭曲的蜈蚣,蟄伏在他蒼白的肌膚上,"蘇家真正的傳世技藝不是鮫綃繡,是拿心頭血養絲線的瘋魔。"
霓裳忽然想起十八歲生日那夜,顧西洲攥著她的手按在滾燙的烙鐵上。祠堂供著的鎏金鳳凰雙目泣血,父親說那是對叛徒的詛咒。而現在她終於看懂,那對鳳凰瞳孔裏嵌著的,分明是母親陪嫁的南洋血鑽,在香火繚繞中泛著幽幽的光。
"你以為我在剽竊?"顧西洲突然將她壓倒在滿地繡樣上,染血的銀梭抵住她鎖骨。他的呼吸帶著沉水香的苦澀,混著血腥氣縈繞在她鼻尖,"我是在替蘇家超度!"他手腕翻轉,梭尖利落地挑開她旗袍盤扣,露出心口同樣的燙傷,"這道疤是用你母親骨灰熔的銀烙鐵印的,我要蘇家的罪與罰刻進你骨髓。"
霓裳望著天花板的鏡麵倒影,恍惚看見母親立在顧西洲身後。她依舊穿著那件月白鮫綃旗袍,腕間卻纏著浸血的繃帶,正用殘缺的手指比劃著雙麵繡的起針手勢。鏡中的母親對她溫柔地笑,就像小時候哄她喝藥時那樣,眼角卻滲出血淚。
"顧西洲,你看得到嗎?"霓裳突然輕笑,染著丹蔻的指尖撫上男人戰栗的脊背。他的皮膚冰涼,像極了那年她跳進荷花池撈繡樣時觸碰到的池底青石,"母親在教你落針呢。"她猛地拔下挽發的點翠簪刺向他後背,卻被他反手扣住手腕按在耳側。
窗外驚起一群白鴿,顧西洲腕間的佛珠應聲而斷。一百零八顆沉香木珠滾落滿地,每顆內壁都刻著微型霓凰圖騰——那是用蘇家祖傳的微雕技藝刻出的秘紋,唯有對著燭光才能看清羽毛的紋路。
"當年你父親簽完股權轉讓書,在這間辦公室吞了七十粒安眠藥。"顧西洲撿起顆佛珠塞進她顫抖的唇間。檀香混著血腥氣在舌尖化開,嗆得她眼眶發紅,"知道為什麽搶救及時嗎?因為我在他手機裏裝了定位,就像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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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扯開她腰間玉帶扣,藏在其中的翡翠貔貅"當啷"墜地。霓裳看著那個父親臨終前交給她的護身符裂成兩半,耳邊炸開陸沉舟今晨的耳語:"顧西洲今天會給你看份假遺囑。"
"真可惜,你的騎士總在真相前怯場。"顧西洲踩碎翡翠,從保險箱取出個汝窯瓷甕。甕身纏著褪色的五色絲,正是霓裳在母親墓前燒過的那條。他修長的手指撫過甕身,像在撫摸情人發絲,"知道這是什麽嗎?"
當骨灰傾灑在鮫綃禮服上的刹那,整件衣裳突然泛起珍珠光澤。霓裳終於看清那些所謂"人發"的真實材質——是母親火化時未燃盡的指骨,被研磨成粉混入蠶絲。月光透過窗紗灑在那些晶瑩的粉末上,恍若星河傾瀉。
"現在,要不要穿著這件霓凰嫁衣跳支舞?"顧西洲拾起銀剪挑開自己的襯衫,心口傷疤竟開始滲出淡藍液體。那液體帶著奇異的香,像極了母親梳妝台上那瓶珍藏的藍花楹香水,"用蘇家人的血養出來的鮫綃,遇到真心淚會化霧哦。"
霓裳突然咬破舌尖,將血唾在他滲血的傷痕上。當兩股血液交融的瞬間,整層樓的紗簾突然無風自動,警報聲與陸沉舟的怒吼同時炸響。她望著顧西洲驟然放大的瞳孔,在他眼底看見自己披頭散發的倒影,像極了祠堂壁畫上泣血的鳳凰。
"你輸了。"她舔著唇間血漬輕笑,扯斷頸間九黎銀鎖擲向窗外。那銀鎖在觸及夕陽的刹那爆出耀眼光芒,顧氏大廈所有玻璃幕牆突然開始浮現二十年前的影像——
暴雨夜,年輕的顧西洲跪在蘇家祠堂,正將注射器紮進昏睡的蘇父手臂。而屏風後,霓裳的母親捂著嘴淚流滿麵,手中攥著張泛黃的器官捐獻協議,受益人欄赫然寫著"蘇婉容"三個娟秀小字。
畫麵定格在顧西洲望向屏風的那一眼,眸中翻湧著愛恨交織的滔天巨浪。最後一片夕陽掠過他眉間朱砂,在地上投出血色的鳳凰投影,羽翼舒展處,露出蘇氏繡譜扉頁上斑駁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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