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將鎏金窗格染成琥珀色，龍涎香霧在顧西洲書房凝成遊蛇狀的煙靄。蘇霓裳赤足踏過波斯地毯暗紅流蘇，腳背沾著的鳳凰花瓣還沁著昨夜暴雨的涼意。她仰頭去夠檀木書閣頂層的《金剛經》時，浮雕著孔雀翎羽的木匣突然傾覆，泛黃紙頁如同被驚動的白鷺群般簌簌墜落——每張都是她親手撕成雪柳狀的霓凰廢稿。
    "二零一八年春，腰線收窄0.3厘米更顯破碎感。"法文批注像荊棘刺破晨霧，鋼筆劃破紙背的力度穿透五年光陰。霓裳的指尖撫過稿紙邊沿的褐色漬痕，那圈如同枯萎玫瑰的印記，正是初遇那夜打翻的榛果拿鐵。記憶裏二十四歲的顧西洲握著她的手，將滾燙咖啡潑向這張童裝設計圖："記住，天才需要被摧毀才能重生。"
    青銅火盆驟然竄起幽藍火舌，將陸沉舟眼尾淚痣映成血珠。他倚著饕餮獸首輕笑，螭紋匕首挑開她真絲睡袍的珍珠係帶："好妹妹，你猜這些廢稿裏..."冰涼的刀尖掠過她腰間淡金色妊娠紋，在搖曳火光裏劃出粼粼波光，"養著多少個被剪碎的你？"
    霓裳抓起歙州硯台砸向火盆，飛濺的鬆煙墨與火星在空中綻開黑曇花。某張燃燒的稿紙翻卷著掠過眼前，顧西洲用朱砂筆圈住她隨手塗鴉的雛鳳，批注竟是梵文《心經》選段。灰燼沾在她赤裸的足踝，燙出細小水泡，像極了訂婚夜他咬在肩頭的齒痕。
    "他愛的不過是羽化前的蠶繭。"陸沉舟用匕首挑起半焦的紙頁，1999年的童裝設計圖在火光中顯形——那是她十歲為布娃娃縫製嫁衣時的塗鴉，右下角赫然添著簇新鋼筆字：【涅盤初始態】。墨跡穿透泛脆的紙背，在波斯地毯投下蛛網狀的陰影。
    雕花木門轟然洞開，攜著威士忌氣息的夜風掀起滿地稿紙。顧西洲腕間佛珠纏著潮濕黑發，酒漬在白襯衫領口暈染成孔雀藍。他踩住那張標注著"2003.9.12"的稿紙逼近，沉香氣混著血腥味噴在霓裳頸側："誰準你碰我的靈感容器？"
    霓裳反手握住裁紙刀抵住喉頭，絲袍順著瓷白肩頭滑落，露出鎖骨處未愈的暗紅齒印："原來顧總早在我初潮染紅校服那日就布好蛛網？"刀尖轉向那些解剖圖般的法文批注，"這些骨骼標記，夠編撰《霓裳飼養手劄》了吧？"
    陸沉舟突然將整摞稿紙拋入火盆，烈焰將他眼瞳燒成琥珀色："不如焚作鳳凰浴火的背景板。"灰燼中浮現金粉字跡，竟是顧西洲用隱形墨水標注的日期——每個都精準對應她人生裂變的瞬間。
    顧西洲掐住霓裳後頸按向火盆，火舌卷起她鬢角一縷長發，焦糊味混著龍涎香令人眩暈："看清楚，你每次自詡聰明的出逃..."他強迫她凝視灰燼中升騰的鳳凰幻影，"都是我親手繪製的重生軌跡。"
    霓裳突然咬破舌尖，血珠噴濺在殘稿上顯出新字跡：【2005.7.16 初潮，建議補充鐵劑】。她染血的唇貼上他滾動的喉結，笑聲震落水晶燈上的塵埃："原來我的子宮是你培育的雪蠶溫室？"
    驚雷劈開雲層，顧西洲撕開襯衫露出心口紋身——荊棘纏繞的鳳凰胚胎。他攥著她手腕按向灼燙皮膚："這顆心髒跳動的韻律..."鮮血順著肌理滲進她指縫，"和你十九歲雪夜說愛我的頻率分毫不差。"
    陸沉舟的匕首突然刺穿紋身，血花濺上鎏金自鳴鍾擺。顧西洲卻笑著將霓裳的指尖推進傷口："摸到了嗎？這裏凍著你二十歲扔進黃浦江的婚戒。"粘稠血液中果然躺著鉑金指環，內側刻著被磨平的日期，正是父親墜樓時刻。
    霓裳觸電般縮回手，掌心粘著的血泊裏沉浮著碎鑽。她突然想起火災現場撿到的鎏金懷表，齒輪間卡著的藍鑽此刻正刺痛舊疤。"真髒。"她將戒指拋進火盆，熔化的貴金屬包裹灰燼，在火光中凝成詭異鳳冠。
    "用你骨灰淬煉霓凰金箔如何？"陸沉舟遞上燙金請柬，紙緣在他掌心割出血線。顧西洲突然掀翻紫檀案幾，青瓷筆洗撞碎在水晶燈上，飛濺的瓷片在他頸側劃出紅梅。
    他扯斷佛珠纏住霓裳腳踝，檀木珠子深陷皮肉："你以為那些客戶名單..."染血的手指撫過她小腹淡金紋路，"連同這些妊娠紋的弧度，不是我精心設計的藝術曲線？"
    霓裳抓起火鉗捅向顧西洲心口，卻在觸及肌膚時驀然凝滯。燃燒的殘灰拚出父親遺書字跡，那"原諒我"的起筆習慣竟與顧西洲的批注如出一轍。暴雨敲打窗欞的聲音忽然變得沉悶，仿佛隔著厚重的時間帷幕。
    陸沉舟哼著《玫瑰人生》將匕首插入書櫃暗格，鎏金齒輪轉動聲裏，霓裳突然撕開所有珍珠係帶。妊娠紋在火光中流轉金粉，她撞碎防彈玻璃展櫃取出雲錦樣布："顧西洲，你算沒算到..."冰裂紋瓷片割破足底，血珠滾過七百年前的蠶絲秘紋，"我會用囚徒困境反鎖你的金籠？"
    顧西洲抹了把心口鮮血，突然將滾燙的紙灰按在她唇上："你七歲偷穿母親婚紗那刻..."他在雲錦紋樣書寫血書，紅珠滲進經緯交織的古老蠶絲，"就已經在銜著我的金線織繭。"
    霓裳在紛飛灰燼中轉身，睡袍拖曳過蜿蜒血痕。她不曾看見身後顧西洲拾起熔化的鳳冠，生生按進自己汩汩流血的傷口。水晶燈忽明忽暗的陰影裏，陸沉舟用染血的請柬輕觸嘴唇，望著火盆中浮現的新設計圖輕笑——那分明是裹著婚紗的鳳凰被困在荊棘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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