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將蘇氏老宅捶打成青銅編鍾，每道雨鞭抽在飛簷獸首上都會炸開青煙。霓裳跪在祖祠殘破的蒲團，指甲摳進地縫裏新生的苔蘚，那些墨綠絨毛浸著血水纏上指節，像極了父親咽氣時攥著的翡翠念珠。
    三百道全息投影刺破雨幕懸浮半空，父親簽署文件的虛影在閃電中忽明忽滅。機械臂的冷光掃過她痙攣的手腕，3d打印筆尖蘸取的血珠在空氣裏拉出猩紅絲線，將"蘇"字最後一勾繡成振翅的鶴頸。
    "筆鋒該再顫些。"陸沉舟的螭紋匕首挑開她黏在後頸的濕發，刀刃映出簷角銅鈴裏晃動的白綾，"還記得你抱著壽衣跌進棺材的模樣嗎？那哆嗦比現在動人百倍。"
    霓裳咬破的舌尖濺出血沫，傳感器瞬間捕捉到飛散的珠光。全息影像中的父親突然暴睜雙目，枯槁手指穿透雨簾直指她眉心。她抓起納米絲在掌心刻下梵文，血珠滾落時被機械臂淩空劫持，在羊皮紙烙出帶體溫的印鑒。
    佛珠碾過瓦礫的聲響混著驚雷砸下。顧西洲踹翻的全息投影儀在積水中抽搐，父親的虛影在電流中扭曲成佝僂的嘲弄者。他蟒紋袖口掃過她濕透的旗袍立領，鎖骨處陳年燙傷在電光中泛著骨殖般的磷光。
    "帕金森導致手顫0.7赫茲？"霓裳甩出的病理報告在雨中舒展成白幡，ai生成的腦部掃描圖正滲出黑色黏液，"不如解釋書房暗格裏，那些胰島素注射器的采購單？"
    顧西洲碾碎納米絲的聲響如同骨骼斷裂。他掐住她手腕按向工作台時，機械臂突然調轉鋒芒刺向他咽喉，寒光在距喉結三寸處凝成冰棱——那角度與二十年前父親抵在他心口的裁紙刀分毫不差。
    電解液潑濺的刹那，三百隻玻璃天鵝撞碎保險櫃傾巢而出。每片羽翼夾著的股權書在雨中舒展，墨跡被血水暈染成振翅形態。霓裳接住墜落的殘翅，鋒利的斷麵映出顧西洲心口疤痕——那枚燒變形的鉑金戒，正隨著心跳在皮肉裏翻湧。
    "火候差了三分鍾。"她將協議拍在浸透雨水的青磚上，血指印在羊皮紙洇出鳳凰尾翎，"否則這枚戒指該熔成舍利，嵌進你的輪回道。"
    陸沉舟從房梁躍下的身影劈開雨幕，匕首尖挑著的雲檢單像麵招魂幡。白薇的啜泣聲穿透隔壁窗紙，與霓裳腕間翡翠鐲的裂痕共鳴："不如讓胎兒聽聽這出《趙氏孤兒》？"他蘸著血水在協議添上公證欄，"顧家的血脈，生來就該在契約上蓋腳印。"
    顧西洲的佛珠突然纏住霓裳脖頸，羊皮紙在青磚上拖出血色溪流。隱藏條款在暴雨衝刷下漸顯真容：【簽約者需剜心為祭】。他扯斷珠鏈塞進她齒間，菩提子混著陳年檀香在舌尖炸開："這是你父親跪斷三塊硯台求來的殊榮，蘇小姐該感恩戴德。"
    霓裳咬碎的珠串迸出木屑，混著血水咽下喉嚨的刹那，鋼筆尖彈出的微型攝像頭在空中綻開全息熒幕。二十年前的影像裹著雪霰席卷祠堂——父親哆嗦著在少年顧西洲掌心寫【霓裳為質】，朱砂筆跡被體溫烘成赤蛇，順著腕脈鑽進衣袖。
    狂風撞碎腐朽的檻窗，霓裳揚起的協議如紙錢紛飛。顧西洲撲向飄散的紙頁時，她旋開的鋼筆尾端灑落磷粉，遇水燃起的幽藍火焰瞬間吞噬梁柱。百年楠木在火中爆出琵琶弦斷的脆響，先祖牌位化作金蝶紛飛。
    "聞見骨灰的沉香了嗎？"她踩著燃燒的檁條後退，腹中劇痛催生的血水染紅滿地琉璃渣，"每份協議都烙著蘇氏祠堂的魂印。"火舌舔舐屋簷垂落的經幡，將"童叟無欺"的繡字燒成灰燼。
    顧西洲在火海中拾起半融的玻璃天鵝，扭曲的脖頸正滴落七彩琉璃淚："你父親最得意的作品，燒製時要往窯裏扔活麻雀。"他將殘骸按進心口疤痕，"就像現在，用你的骨血煉我的長生鎖。"
    霓裳跌坐在先祖供桌前，血水在蒲團上暈出並蒂蓮。燃燒的房梁轟然墜落，將顧西洲的影子釘在火牆之上。她望著在暴雨與烈火間飄搖的協議，忽然看清血指印裏的玄機——那隻鳳凰的瞳孔，分明是父親印鑒的微雕。
    "下注吧。"她攥緊腹間衣料輕笑，看著血水順著檁條溝壑流成卦象，"賭鳳凰涅盤需要幾度烈火？"驚雷劈開祠堂匾額的瞬間，"明德惟馨"的金漆正熔化成淚，滴落在兩人之間的血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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