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燭火在雙胞胎瞳仁裏碎成千百粒琉璃，蘇霓裳鬢角的翡翠步搖突然迸裂。她望著紅木抓周盤裏兩柄銀匙——浸透解毒劑的匙麵浮著孔雀翎般的虹膜，淬毒的卻被女兒攥出淡青指痕，恰似新婚夜她咬在合巹杯沿的胭脂齒印。
    "周歲宴不見血光，怎麽襯我們顧家的家風？"顧西洲腕間佛珠碾過女兒玉藕似的手腕，檀木紋在雪膚烙出殷紅咒印，"你抓周那日扯斷令堂的南海珠鏈，血珠子滾在紅綢上，倒像撒了一地的相思豆。"
    蘇霓裳的指甲深深掐進黃花梨案幾，金絲楠木搖籃裏殘留的紫藤花瓣沾著褐色血痂。記憶如閃電劈開雨幕，那夜台風撕碎產房琉璃穹頂，她蜷在手術台用牡丹紋旗袍接住早產兒時，直升機旋翼將漫天紫藤絞成碎玉，紛紛揚揚落滿染血的繈褓。
    "媽咪..."女兒含混的囈語驚得燭焰倒懸，蘇霓裳的累絲銀簪已刺破嬰孩足心。血珠滾落抓周紅綢的刹那，腕間翡翠鏨花鐲撞翻蓮花長明燈，燈油在綢麵暈染出鳳凰泣血般的紋路，將【霓凰永屬蘇氏】六個字浸得猩紅刺目。
    顧西洲的掌心覆上她戰栗的手背，佛珠壓著未幹血字細細摩挲："用親骨血肉寫遺詔，倒比在我心口燙顧氏家徽時更瘋魔。"他指尖撫過綢麵凹痕的力度，恰似大婚夜描摹她鎖骨下那枚朱砂痣的溫度，燭火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經幢上，如糾纏的孽龍與火鳳。
    蘇霓裳驟然抱起女兒衝向鎏金佛龕，染血的小腳按進纏枝蓮博山爐。青煙裹挾血珠蒸騰成浴火鳳形時，她抓起三支降真香狠狠戳向傷口："我要顧家祠堂每塊青磚都滲著蘇氏血脈！"香灰混著血水淌過爐身鎏金的狻猊紋，將神獸的怒目染成赤紅。
    "夠烈。"瑞士軍刀挑開香爐螭龍銅鎖，顧西洲掏出胎發纏繞的琉璃瓶，"可惜漏了這味藥引。"暗紅液體在燭光裏流轉詭豔的紫，恰似他們初夜打翻在鮫綃帳上的波斯葡萄酒，浸透了鴛鴦錦被上的金線牡丹。
    產房記憶如驚濤拍岸，蘇霓裳瞳孔驟縮。那夜她疼得咬碎千年紅參，恍惚望見他將染血的產褥塞進西裝內袋。此刻他晃著琉璃瓶低笑："猜猜這些臍血裏，兌了多少解毒的犀角粉？"瓶身倒映著供案上的往生牌位，將"顧氏列祖"的描金字染成血色。
    女兒突然爆發的啼哭中，顧西洲旋斷佛珠金繩。菩提子滾落青磚地的脆響裏，他當眾將臍血傾入檀木珠孔："高僧說嬰孩臍血最是鎮魂..."浸透血水的佛珠貼上她戰栗的唇，"我要他們永世不知，父母原是阿鼻地獄爬出來的修羅惡鬼。"
    蘇霓裳發狠咬住佛珠，檀香混著鐵鏽味在齒間炸裂。她突然扯斷經幡前的金線酥油幡，牡丹紋綢緞如毒蛇絞上顧西洲脖頸："那就讓孩兒們睜眼看著..."綢緞勒進喉結處的十字槍傷時，指腹觸到他頸動脈的跳動，"他們的父親是怎麽被母親送上西天極樂！"
    "媽媽..."兒子稚嫩的呼喚如銀針刺入心竅。蘇霓裳驚見孩子爬向傾翻的燭台，火舌已舔上繡著並蒂蓮的錦緞繈褓。她飛撲的瞬間，顧西洲的佛珠套住她腳踝，檀木在青磚地麵擦出令人牙酸的銳響，在供案的銅磬上蕩起陣陣梵音。
    火焰吞噬絲綢的焦香裏，顧西洲用黑貂大氅裹住燃燒的繈褓。他跪坐在灰燼中托起孩子燙紅的足丫，舌尖輕舐水泡的模樣宛如品嚐合巹宴上的糖蓮："疼麽？"抬眸時眼底躍動著同樣的焰色，"就像那年你將我推下著火的露台，背上的灼痕每逢陰雨便隱隱作痛。"
    蘇霓裳的銀簪突然刺向心口，血浸透的盤金繡襟口綻開淒豔牡丹。她蘸血在兒子掌心勾畫符咒："我要他們永生記得..."殷紅指尖戳向顧西洲眉間朱砂痣，"父親的血汙穢如泥，母親的血滾燙似熔岩！"血珠順著他的鼻梁滑落，在供案的《金剛經》上洇出曼陀羅花紋。
    顧西洲驟然攥住她滴血的手按向佛龕，鎏金觀音的蓮花座應聲翻轉。暗格裏躺著對翡翠蟠螭腳鐲，內側陰刻的雙胞胎生辰泛著幽幽冷光："高僧說需至親骨血開光..."他咬破舌尖將血霧噴上鐲麵，"此刻正是良辰吉時。"血珠在翡翠表麵凝成露水般的紅痕。
    宴廳雕花門轟然洞開，十八尊鎏金羅漢像被陸沉舟的冰棺推車撞得東倒西歪。他拎著液氮冷凍箱冷笑："妹夫這臍血煉的佛珠，可經得起零下百度淬煉？"箱門開啟的刹那，蘇父遺照裹著冰棱砸向供案，霜花在燭火中折射出七彩怨毒，將觀音悲憫的麵容割裂成碎片。
    蘇霓裳的累絲銀簪貫穿冷凍箱外殼，毒箭蛙血清順著裂縫滲入臍血佛珠。顧西洲卻仰頭接住墜落的血清瓶："當年令尊火化前夜..."喉結滾動咽下紫黑毒液，"我也這般喂他飲過摻著鶴頂紅的參湯。"殘餘毒液從唇角滑落，在青磚地綻開朵朵曼珠沙華。
    雙胞胎的啼哭倏然在經幡後寂滅，蘇霓裳瘋魔般撕開重重帷幔。當看見女兒攥著反收購協議酣睡，龍涎香氣從文件滲入繈褓的銀線雲紋，她終於跌坐在血泊裏："你早換了抓周禮..."染血的指尖撫過協議上的顧氏水印，恍如觸摸當年被調包的婚書燙金紋。
    "就想換掉我們的合婚庚帖。"顧西洲將臍血佛珠塞進她染血的襟口，"地獄太寒，我總得給孩兒們備些暖心的謊。"他撫去女兒睫上凝結的血珠，輕柔如新婚夜為她拭去頰邊燭淚，窗外的暴雨突然傾盆而下，將靈堂的白幡打得劈啪作響。
    子夜鍾聲撞碎琉璃器皿，蘇霓裳在血泊中拾起胎發。她將發絲纏上淬毒的銀簪，輕輕別進女兒繈褓："待你們及笄那日..."染血的唇貼上嬰兒額間朱砂，"會知曉父母才是天道賜予的抓周禮。"胎發在暴雨中泛起珍珠般的水光，恍若當年產房外那場紫藤雪。
    顧西洲突然掰斷觀音的蓮花指，翡翠斷指套進她無名指："那便賭孩子們..."浸透臍血的佛珠纏上她腕脈，"抓周時擇的是穿腸毒藥，還是續命靈丹？"斷裂的蓮花指在他掌心滲出金漆，混著血水在青磚地繪出詭異的卍字符。
    暴雨撞碎琉璃花窗，蘇霓裳抱著雙胞胎跪在滿地狼藉中。她望著顧西洲將染血紅綢纏在腕間替代婚戒，忽然想起生產那夜他徒手接住胎盤時，無名指也泛著同樣的血光。雨幕將靈堂的白紗幔帳打成透明，恍如十八年前初見時，他站在蘇府海棠樹下被雨水浸透的白西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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