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鶴唳殘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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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的暮雨在琉璃燈下織成銀絲簾幕,霓裳的蘇繡旗袍泛著冷冽的珠光。十八重綃紗隨她抬手輕顫,宛若白鶴瀕死前最後一次振翅。指尖觸到《殘荷聽雨圖》的瞬間,湘繡牡丹的蕊心突然沁出朱砂淚,沿著焦墨荷葉的脈絡蜿蜒成血溪,在宣紙上洇出顧氏化工的汙染地圖。
"這鶴頂紅的絲線,還是七年前老夫人賞的成色好。"
霓裳的東珠耳墜掃過泣血的荷莖,在滿座倒抽冷氣聲中嫣然旋身。胭脂色軟緞鞋尖挑起繡品邊緣,忽然咬破舌尖將血沫噴向殘破的蓮蓬,霎時三百朵猩紅的花苞在絹帛上炸開——每片花瓣都浮現經緯坐標,連成毒水排放的罪惡脈絡!
顧西洲鎏金袖扣割裂拍賣槌的紅綢,綢布如斬首的朱鳶垂落展台。他擒住霓裳皓腕按向滲血的荷心,翡翠扳指在繡繃磕出蛛網狀裂痕:"蘇小姐的繡工越發精妙,連家母毒殺令尊的砒霜劑量都繡得毫厘不差。" 鎏金燈影在他眉宇間割裂出陰鷙的溝壑,仿佛有黑蛟在瞳孔深處遊弋。
霓裳的珍珠項鏈應聲迸裂,渾圓的南洋珠墜地時敲出編鍾般的清響。她赤足踏過滿地明月般的珠子,繡鞋碾碎珍珠的脆響宛如折斷的玉骨:"七千顆明珠,可抵得顧家往蘇氏茶園傾倒的七千桶毒水?" 殷紅蔻丹劃過他喉結,在蒼白的皮膚上拖曳出細長血痕。
穹頂智能玻璃突然炸開雨幕,顧西洲拽著霓裳跌進殘破的繡繃。三十六盞水晶燈同時熄滅,三百麵銅鏡從穹頂降下,將他們的身影折射成千重幻影——每個幻影都在重演那場血色訂婚宴:他握著鎏金合巹杯強灌毒酒,而她旗袍第三顆盤扣裏藏著的微型攝像機,正映出屏風後白薇扭曲的笑臉。
"你明知茶湯浸過鶴頂紅..."
霓裳的指甲摳進顧西洲手背陳年齒痕,那裏還烙著她十八歲那夜咬出的新月疤,"何不索性毒啞了我?好讓你與白家千金的婚約,永遠封在描金婚書的蛺蝶扣裏?"
裂帛聲撕碎雨幕,顧西洲徒手扯開湘繡殘荷。夾層裏飄落的灑金信箋如折翼鶴群,霓裳的瞳孔在閃電中顫栗——火漆印上顧氏家徽的龍紋正在滲血,展開的信紙赫然是她自己的簪花小楷:
丁酉年三月初七 雨
"西洲:晨起在茶園拾到你遺落的懷表,鉸金表蓋內側"贈吾妻"三字烙疼了掌心。父親說顧家要與白氏聯姻,我將繡了七百二十日的百子千孫帳投入火盆,青煙裏竟飛出金線織就的並蒂蓮..."
暴雨浸透泛黃信紙,墨跡在雨水中暈染成詭譎畫麵:十九歲的霓裳跪在蘇氏祠堂,火舌吞噬著繡滿纏枝蓮的蓋頭,而鏤花窗欞外,顧西洲攥著退婚書的手指正滴著血,在青石板上綻出紅梅。
"這些贗品..."
霓裳的翡翠簪穿透信紙,正紮在銅鏡幻影中顧西洲的心口,"我親手燒了七百封,餘下的莫不是從哪個南曲班子買來的戲本?"
顧西洲握住簪尖抵住喉結,血珠順著簪頭的纏枝紋滴落信箋。猩紅觸到"丁酉年"字樣的刹那,隱形的孔雀藍墨跡驟然顯現:
此信藏於顧氏祠堂飛龍梁 白薇戊戌年臘月盜拓
霓裳耳畔響起尖銳蜂鳴,恍惚看見白薇夜半潛進祠堂。月光照亮她畸形的右手,那根斷缺的小指正是當年爭奪蘇繡秘譜時,被霓裳用金剪絞下的——碎骨混著血沫濺在《霓裳羽衣繡法》的殘頁上。
"看清誰在唱戲了?"
顧西洲扯開雪紡襯衫,心口紋著的朱砂唇印正在滲血,"你燒毀的七百封信,我用七年時間在焚毀的灰燼裏拚湊。" 他抓過霓裳的手按在胸膛,那些凹凸的疤痕竟與信紙燒痕嚴絲合縫,仿佛將往事烙進了血肉。
淒厲鶴唳刺破雨幕,三十隻機械鶴撞碎智能玻璃俯衝而下。霓裳的蘇繡披肩被鋼爪撕裂,金線裏飄出雪色粉末——正是顧老夫人毒殺蘇父時用的砒霜,混著西湖龍井的茶香!
"這份及笄禮可襯心意?"
顧西洲將粉末揚向虛空,機械鶴突然調轉方向撲向二樓包廂。在白薇的慘叫聲中,他薄唇貼著霓裳戰栗的耳垂:"令尊彌留時要我立誓...唯讓你恨毒了我,方能在這吃人的金陵城活下去..."
霓裳的淚墜在殘荷繡品,血水墨色竟重新暈染。焦黑的荷葉下浮出蘇父遺書,殷紅字跡如刀:
顧氏以爾性命相脅 速與西洲決裂
落款日期赫然是他們訂婚宴前夜!暴雨突然轉為血雨,拍賣槌砸碎防彈玻璃的瞬間,顧西洲抱著霓裳滾進密道。她的珍珠胸針勾斷他腕間佛珠,一百零八顆菩提子迸裂,每顆檀木珠芯都嵌著微型膠片——全是她這些年午夜夢回時的心跳頻率圖!
"你寄來的離婚協議..."
顧西洲在墜落中護住她後頸,暗門閉合的刹那咬破她染毒的唇,"用鶴頂紅謄寫的"永訣",比家母毒殺令尊的劑量少了三毫克。" 鮮血從他嘴角滑落,在霓裳雪白的衣襟綻出紅梅。
混沌中浮現十八歲的自己,正將真正的訣別信塞進顧宅門縫。月華如練,年輕的顧西洲赤足追出三裏,青石板上的血腳印至今拓在祠堂地磚下,每逢雨夜便滲出淡淡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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