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將三百張設計稿染成火鳳的尾羽，蘇霓裳鬆開手指的刹那，鎏金宣紙在狂風中綻開涅盤的弧度。雪青旗袍下擺掃過天台邊緣，她聽見身後傳來佛珠迸裂的脆響，像極了七年前父親摔碎在顧氏門前的翡翠鎮紙。
    "連灰燼都不肯施舍？"
    顧西洲的嗓音裹著血腥氣漫上她腳踝。男人自安全通道的陰影裏踉蹌而出，墨色西裝右襟浸透暗紅，佛堂廢墟裏未愈的傷口撕裂成曼珠沙華的形狀，在暮光裏蒸騰起鐵鏽味的霧靄。
    "這些圖樣..."霓裳倒退半步，鞋跟懸在玻璃幕牆切割的深淵之上，"每道針腳都縫著你顧家的罪孽。"
    夕照將摩天大樓鍍成琥珀棺槨，顧西洲掌心跳動著銀藍色的金屬心髒。那枚雕滿鳳凰紋路的機械器官泛著冷光，表麵細密的鱗片隨著他喘息開合，宛如情人間纏綿後起伏的脊線。
    "那就讓它們殉葬吧。"霓裳仰身墜向霓虹燈海，發間白玉簪墜落時折射出萬千星子，"連同你那些肮髒的..."
    "蘇霓裳！"
    嘶吼撞碎在鋼化玻璃的棱角。狂風卷起的設計稿掠過男人眼尾，突然顯出血色批注——泛黃宣紙背麵洇開"吾妻霓裳"的墨痕，橙花香氣從七年前的梅雨季節穿越時空，在兩人之間織就纏綿的蛛網。
    "看仔細！"顧西洲扯開襯衫露出心口猙獰疤痕，機械心髒突然迸射流光。全息影像如銀河傾瀉，每個"su.ni.shang"的字符都裹著鎏金光芒，在玻璃幕牆投下流動的囚籠，"這些程序鎖著顧家命脈，隻要植入..."
    "就像你在父親刹車片植入芯片？"霓裳笑得珍珠耳墜劃破頸側，血珠墜在鎖骨凹陷處，"顧總該不會說這是聘禮？"
    機械心髒突然發出杜鵑泣血般的哀鳴，顧西洲嘴角溢出血線。他徒手掰開鳶尾花造型的金屬外殼，露出芯片上蝕刻的鳳凰圖騰——正是她十八歲生辰，用朱砂筆在他掌心勾描的定情紋樣。
    "過來。"他伸出染血的手，腕間殘存的菩提子碰撞出梵音，"教你如何焚毀這肮髒王朝。"
    霓裳怔忡望進他融金的瞳孔。記憶如打翻的胭脂盒漫漶開來——初雪夜他染血的指尖拂去她睫毛的冰晶，說鳳凰該翱翔在雲錦之上，而非困在繡繃之間。
    "你以為我還會..."話音被颶風嗆碎，紛飛的設計稿中突然混入灑金信箋。顧西洲的字跡刺破光陰："驚鴻一瞥蘇小姐佩戴祖傳翡翠，方知何為灼灼其華。"
    顧西洲突然悶哼跪地，機械心髒迸濺出藍紫色電光。霓裳瞥見他後頸浮現蛛網般的青黑血管，與父親臨終前攥著的那方染毒絲帕如出一轍。
    "你竟敢..."她瞳孔震顫如風鈴，"植入神經接駁器？"
    "否則如何證明..."男人咳著血沫輕笑，將芯片抵在舌尖，"這顆心..."喉結滾動間血珠墜地，"從初見那刻就為你雀躍。"
    全息投影轟然炸裂，顧氏資金流化作血色瀑布衝刷幕牆。霓裳在數據洪流中看見無數個自己——撫摸過的招標書變成婚書，淚浸的設計室化作洞房，就連那夜撕碎的月白旗袍都成了鴛鴦錦被。
    "這些年..."顧西洲攥著心口跪行向前，在玻璃地麵拖曳出朱砂符咒，"你的每滴淚..."機械心髒閃爍如將熄的燭火，"都化成字符烙在這裏..."
    霓裳的珊瑚指甲陷入掌心。陸沉舟今晨密報在耳畔回響，說機械心髒藏著洗錢證據。可此刻在光影中沉浮的，分明是她遺落的珍珠耳璫，摔碎的定窯茶盞，甚至...那枚被她擲入冰縫的鑽戒。
    "又在誆我..."她扯斷頸間珍珠鏈，渾圓玉珠彈跳著墜入深淵，"就像佛堂坍塌時的苦肉計！"
    "那便最後騙你一次。"顧西洲暴起將她撲倒，機械心髒壓上她劇烈起伏的胸口。霓裳嚐到他唇間鐵鏽味，恍若十八歲被他奪去初吻的雨夜，紫藤花瓣混著血絲在唇齒糾纏。
    代碼洪流突然具象成往昔光影。霓裳看見自己蜷在佛堂暗格啜泣，顧西洲在監控室撫摸著冰涼的屏幕；南極暴雪夜他跪在冰棺前，用紋著鳳凰的心口焐熱她凍僵的婚戒；智能工廠爆炸瞬間，他擋在她身前被玻璃殘片刺穿後背，卻笑著說婚紗要露背款式才好看。
    "現在..."顧西洲咬開機械心髒最後的鳶尾鎖，露出猩紅爆破鈕，"拇指按下去..."他抓著她的手覆上按鈕，"顧氏三十八座工廠..."
    霓裳的指尖觸到他冰涼皮膚。那些在談判桌上交鋒的歲月坍縮成掌心這點朱砂——他教她看財報時交疊的掌心，替她擋酒時滾動的喉結，每次將她逼至絕境時，眼底那片即將決堤的星海。
    "為什麽..."她突然哽咽，"偏要是你..."
    顧西洲喉間溢出破碎的笑，將爆破器塞進她掌心："我舍不得..."染血的唇擦過她顫抖的眼瞼，"讓別人弄髒你的皎皎玉指。"
    警笛刺破雲層時，霓裳看見陸沉舟的直升機掠過天台。她驟然發力翻身，帶著顧西洲滾向護欄邊緣。機械心髒在撞擊中脫手飛出，在暮色裏劃出湛藍弧光，宛若墜入凡塵的銀河碎屑。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抓緊！"顧西洲單手扣住鋼筋，腕骨發出令人心悸的哀鳴。霓裳懸在三百米高空，望著他暴起青筋的小臂——那道淡粉疤痕蜿蜒如小篆，是她二十歲生辰為他擋下硫酸的勳章。
    "鬆手吧。"她輕聲呢喃，任狂風卷起旗袍下擺，"我們本該止步於七年前的..."
    "霓裳！"顧西洲突然嘶吼，血淚砸在她眉心，"抬頭看！"
    機械心髒在雲端炸成金雨，數據鏈編織成遮天鳳凰，每片翎羽都閃爍著顧氏罪證。霓裳在代碼洪流中窺見父親身影——老人將染血的翡翠扳指塞給顧西洲，唇語是"護她周全"。
    "假的..."她瘋狂搖頭，珍珠耳墜在頸側劃出血線，"又是你的幻術..."
    顧西洲突然鬆開手指。極速下墜的刹那，霓裳看見他解脫般的笑靨。身體先於理智作出反應——她反手拽住他鬆脫的領帶，兩人在鋼索般繃緊的織物間凝望，像兩株絞殺在暴風中的紫藤。
    "你贏了。"顧西洲撫上她濺滿代碼的臉，"終是等到...你為我落淚。"
    霓裳的指甲掐進他傷口："說真相！"
    "真相是..."男人驟然發力將她拋回天台，自己如折翼鳳鳥般墜落，"那年火災現場..."他的聲音被疾風撕碎，"我第三顆紐扣裏..."
    霓裳趴在護欄邊，看著那道身影跌入霓虹深淵。掌心突然刺痛，機械心髒殘片不知何時嵌入血肉，隨脈搏閃爍微光——那是枚芯片，表麵刻著"第八十封情書"。
    暴雨傾盆而至時，她終於破譯顧西洲最後的唇語：
    "要簪白海棠啊..."
    雨簾中，翡翠扳指自他墜落處反射出月光。霓裳顫抖著捧起芯片，在血水中看清全息投影——顧西洲跪在蘇父靈前，將心髒監測儀的數據線纏上腕間佛珠，屏幕裏跳動的每個峰值都對應著她出現在招標會的時辰。
    喜歡霓裳燼請大家收藏：()霓裳燼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