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將雲錦染成泣血殘陽，第三匹綢緞燃起時，蘇霓裳的指尖終於觸到那卷冰涼的猩紅。火舌舔舐著金線刺繡的鳳凰尾羽，在她瞳孔裏投下搖曳的赤色蓮影。
    "整整七年..."她將泛著幽光的血綢繞在皓腕，火苗順著流蘇攀上袖口，"顧西洲，你可嗅得出這焦香裏混著蘇宅的槐木梁？"
    男人自濃煙中轉身，燃燒的繡架在他身後綻成十二瓣赤蓮。迸濺的火星落上鬆垮的領帶，映出鎖骨處淡粉的舊疤——正是她十八歲那年用拆信刀刻下的情咒。
    "竟還留著這信物。"顧西洲碾碎滿地焦黑的設計稿，瑪瑙袖扣在灰燼裏劃出猩紅軌跡，"當年我說此綢堪做嫁衣，你偏要..."
    霓裳驟然甩出血綢纏上他脖頸，經年浸染的蠶絲竟比刀刃更森冷。顧西洲踉蹌著撞向青花染缸，靛藍汁液潑灑在糾纏的衣袂，化作千百隻振翅欲飛的青鳥，在火光中投下妖冶的魅影。
    "用這綢子裹我父親屍身時..."她勒緊手中血色長鏈，望著紫痕在他喉間綻放，"可曾料到今日？"
    烈焰吞噬整列湘繡屏風，顧西洲忽而低笑。他染著孔雀藍的指尖撫過綢緞紋路，順著金線摩挲她顫抖的腕骨："怎不問問...那夜我為何獨闖蘇氏庫房？"
    霓裳瞳孔驟縮，金絲猝然割破蔥白指尖。記憶如倒流的火舌竄上脊梁——雨夜驚雷中，十八歲的她蜷在庫房角落，看著顧西洲用血綢裹住父親冰冷的身軀，火光將他雪色襯衫染作嫁衣紅。
    "為你顧家覬覦蜀錦十三針！"她發狠收緊綢緞，翡翠耳墜在頸側綻開血珠，"如同此刻焚我霓凰..."
    "噓——"顧西洲驟然握住她纖足，染靛藍的指節探入高跟鞋縫隙，"聽，蘇老先生最愛的自鳴鍾..."
    爆炸轟鳴中竟真傳來鍾鳴。霓裳跌進他懷裏的刹那，瞥見男人心口鎏金懷表——裂紋在表盤蜿蜒成"蘇"字篆體，秒針正劃過七年前子時的刻度。
    "火起那夜..."顧西洲就著絞緊的綢緞仰頭喘息，喉結擦過她染血的丹蔻，"此物嵌在你父親心口...齒輪猶在轉..."
    霓裳屈膝頂向他腹部的瞬間，兩人墜入燃燒的繡線堆。孔雀羽線遇火綻出詭譎藍光，她在他眸中望見自己扭曲的倒影，恍若父親靈堂上碎裂的琉璃遺照。
    "當年這血綢裹著兩具屍骸。"男人翻身壓住她手腕，燃燒的綢緞在腰間纏作同心結，"可知另一具..."
    火舌竄上房梁時，霓裳觸到綢緞內層的凸紋。金線在掌心蜿蜒成父親筆跡——"贈愛徒西洲，蜀錦針法盡錄於此"，每處針腳都暗合蘇氏不外傳的梅花鎖繡法。
    "荒唐！"她觸電般縮手，燃著的綢緞卻如靈蛇纏上小臂，"父親從未..."
    顧西洲撕開焦黑的襯衫，心口紋身在火光中起伏。那並非尋常字跡，而是用蜀錦針法刺就的蘇氏秘紋，每道轉折都暗合霓凰圖樣的經緯暗碼。
    "你八歲弄丟的長命鎖..."他攥著她的手按在滾燙紋身處，"是我跪在雪中掘地三日..."
    整麵蘇繡屏風轟然傾塌，霓裳在熱浪中嗅到橙花芬芳。那是二十歲生辰他贈的香水味，此刻混著血腥灼燒肺葉。她驚覺纏縛的血綢正在褪色——陳年血跡下，竟藏著茜草染就的並蒂蓮，並蒂處正是蜀錦針法的起針結。
    "蘇霓裳..."顧西洲咬開她頸間珍珠盤扣，將熔化的懷表烙進她掌心，"令尊予我的最後信物...非是秘方..."
    灼金烙入肌膚時，沙啞錄音自表殼裂隙溢出："霓裳，西洲實為..."爆炸聲吞沒關鍵字節。顧西洲抱著她滾進青花染缸，血綢在水中舒展如初，霓裳透過蕩漾的靛藍，望見他翕動的唇形：
    "終是...見你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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