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孽海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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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將海水煮成濃釅的鐵鏽茶湯,浪尖啃噬著船塢朽爛的鋼梁,每一次撞擊都震落簌簌鏽粉。霓裳孔雀藍旗袍的滾金鑲邊在月光裏碎成粼粼魚鱗,掃過滿地牡蠣殼時激起細碎銀光,恍若踏著星河碎屑起舞。陸沉舟的影子在潮水中分裂成無數扭動的黑蛇,腕間沉香珠串隨步伐炸開細密裂紋,檀香與鹹腥海風在兩人之間織就窒息的大網。
"顧太太不問問,為何偏要選這浸滿蘇家男兒血的船塢當墳塚?"他的鱷魚皮鞋碾碎半截腐爛的鯊魚鰭,粘稠體液在月光下牽出蛛絲般的銀線。五米外傾倒的聖母石像垂著潰爛半臉,藤壺如同凝固的淚珠爬滿石膏脖頸。
霓裳護著胎動的腹部後退,珍珠灰高跟鞋陷進漁網糾纏的死亡陷阱。剝落的珊瑚色甲油在尼龍繩結上凝成血痂,月光穿過船篷裂縫,正照在顧西洲遺落巴黎的機械腕表上——裂紋在表盤拚出"蘇氏"疤痕,秒針卡死在去年爆炸案發生的時刻,表帶縫隙卡著半片香榭麗舍的枯葉,葉脈裏還嵌著他們爭執時濺落的紅酒漬。
"十年前你在這兒給他遞扳手,"陸沉舟按下遙控器的瞬間,生鏽起重機發出垂死的金屬哀鳴,吊起的投影幕布如招魂幡獵獵展開,"如今該瞧瞧那扳手砸碎的是誰的天靈蓋。"
雪花噪點在幕布綻開霜花,霓裳的睫毛凝著鹹澀霧珠。畫麵裏的顧西洲倒在瑪莎拉蒂殘骸中,扯開染血襯衫時,左胸蜈蚣狀疤痕正滲出暗紅血珠:"收購蘇氏是為把霓凰煉成我的刀...待她誕下繼承人..."爆炸聲掐斷尾音,畫麵定格在他攥著焦黑紐扣的手,那枚青金石袖扣分明是她去年結婚紀念日,在暴雨夜用金線縫在他領口的。
腹中劇痛如利斧劈開肋骨,霓裳踉蹌抓住浸透海鹽的纜繩。月光將她的孕影投在斑駁船壁,腫脹輪廓在鐵鏽上扭曲成困獸。十五米外半浸海水的聖母像露出悲憫半臉,藤壺淚珠正順著石膏臉頰滾落鹹澀的證詞。
"拿些光影戲法誆騙孕婦?"她將掌心抵在船體凸起的鉚釘,鐵鏽混著陳年油汙在袖口暈開墨色殘菊,"陸總的伎倆倒比三流戲班子還拙劣。"
"那這個呢?"陸沉舟揚手甩出牛皮紙袋,產檢單如驚鴿亂飛。泛黃b超影像右下角,顧西洲遒勁字跡刺破瞳孔——"此子當為蘇氏掘墓人"。墨痕穿透紙背洇在背麵泛舟照上,相片裏她戴的珍珠鏈此刻正勒在男人掌心,每顆珠子都映出她煞白如紙的臉。
潮水漫過腳踝時,霓裳看清了福爾馬林罐中的物件。那枚她親手縫在顧西洲心口位置的護身符,正在防腐液裏舒展暗紅血絲,褪色的"白首不離"被透明小蝦啃食成殘破的謊言。玻璃折射的月光在她小腹投下詭譎光斑,恰似產檢時顯示屏上跳動的胎心。
"他闖進蘇家祠堂那夜,"陸沉舟碾碎滿地珍珠——正是巴黎爆炸時她從頸間扯斷的那串,碾磨聲似惡鬼咀嚼骨渣,"先搶的是你父親藏在神龕後的賬本,最後才抱起昏迷的你。"
霓裳猛然撕開旗袍立領,焦黑鳳凰紋身在月光下展開浴火之翼。胎兒暴烈的踢踹讓她撞向生鏽船錨,鋒利的鏽刃在距孕肚毫厘之處,被陸沉舟橫亙的手背阻擋。鮮血順著錨紋滴落,在月光裏串成赤色瓔珞,恰似新婚夜他親手為她戴上的珊瑚項鏈。
"多像啊..."他舔舐手背血痕輕笑,鐵腥氣噴在她頸側跳動的血管,"顧西洲當年為你擋硫酸時,也是這般令人作嘔的癡情模樣。"
潮水漫至腰際,霓裳的發簪隨浪湧漂向黑暗深處。孔雀藍綢緞浸成墨色,濕透的布料緊貼小腿勾勒戰栗的弧度。她突然攥住陸沉舟伸來的手掌,指甲深深楔入他掌心的舊疤——那是顧西洲為奪回蘇氏地契,用鎏金拆信刀刻下的新月痕。
"鳳凰從不需要借誰的利爪,"她拽著他跌進翻湧的黑潮,鹹澀海水灌入嘶吼,"它們啄破牢籠時,會先拔光自己的軟羽!"
二人在浮沉中撞上懸掛的救生艇。霓裳後腰撞到艇身鉚釘的刹那,陸沉舟突然掏出鎏金懷表。表蓋彈開的瞬間,她看見夾層裏泛黃的照片——二十歲的顧西洲跪在她父親麵前,手中蘇氏地契燙金封麵刺痛瞳孔。照片邊緣的咖啡漬,像極了靈堂那夜打翻的奠酒。
"他下聘那日就備好了吞並文書!"陸沉舟的咆哮混著海腥氣灌入她耳蝸,"你當他是救命恩人,不過是鱷魚含著獵物等養肥!"
霓裳猛然翻身將他壓進水下,孔雀藍旗袍在月華中綻開劇毒蕈傘的光暈。發間垂落的珍珠鏈掃過男人眼瞼,在他顴骨抽打出胭脂般的血痕。二十米外坍塌的聖母像激起滔天浪沫,她看清石座下顯露的殘卷——半截燒焦賬簿正在海水中舒展,顧西洲的字跡隨波浮動:"霓凰孕四月,可啟動b計劃。"墨跡被泡成產檢單上臍帶血流的詭藍。
潮水漫過胸口時,陸沉舟突然掐住她後頸。婚戒鑽石卡進第七節脊椎凹陷,血珠順著脊柱溝壑淌成朱砂串。遠處汽笛撕破夜幕,霓裳在鹹澀水霧中望見顧西洲的身影——他穿著訂婚宴那套銀灰西裝,立在船塢最高處橫梁,手中捧著的不是玫瑰,而是蘇氏股權轉讓書的猩紅封麵。
"看清你拚死守護的東西!"陸沉舟拽著她長發撞向鏽蝕螺旋槳,飛濺的褐紅鐵屑如合巹酒時灑落的朱砂。胎兒突然在腹中暴起衝撞,她的小腹隆起猙獰凸起,仿佛有獸爪要撕開皮囊。
劇痛中咬破的舌尖漫開血腥,記憶如潮水倒灌。爆炸夜的火光裏,顧西洲確曾先撲向祠堂保險櫃。當他抱著昏迷的她衝出火場時,從西裝內袋跌落的不是護身符,而是半張"胎兒dna取樣成功"的檢測單,紙角還沾著產檢時她抹在他袖口的玫瑰膏。
鹹潮漫過下頜的刹那,她突然綻開染血的笑。貝齒咬住陸沉舟的真絲領帶,在月光下繡出新月血印。二十米外漂浮的聖母頭顱正用空洞眼窩見證這場孽緣,裂開的石膏唇瓣翕動著產房助產士的判詞:"臍帶繞頸兩周,要做好最壞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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