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斷線的水晶珠簾砸在落地窗上，蘇霓裳指尖的朱砂色蔻丹在操控台劃出蜿蜒血痕。她嗅到旗袍領口盤扣浸透的佛手柑香正在潰散——那是顧西洲今晨替她更衣時，故意將整瓶古龍水潑在月白色杭綢上的。
    "警報！三號車間溫控係統離線！"
    機械女聲在穹頂炸開的刹那，整座工廠如同被掐滅的燭火陷入黑暗。霓裳的珍珠耳墜甩過鎖骨未愈的燙傷，那是昨夜顧西洲用雪茄在她肌膚上烙下的新月痕，他說要湊成二十八星宿才肯罷休。
    "你非要剜我的心嗎？"她對著虛空嘶喊，纏枝牡丹紋的旗袍下擺絞進齒輪，撕裂聲裏迸出鬆香混著汽油的焦苦。應急燈驟亮時，滿牆監控屏折射出殷紅倒計時，59分23秒的數字像熔化的金汁，沿著她脖頸滑向心口那道舊疤。
    鋼梁斷裂的轟鳴從頭頂傾瀉而下。霓裳仰頭看見懸吊的機械臂如惡龍擺尾，三十七根鍍鉻針管折射著冷光直刺而來。她護住微隆的小腹後退，卻跌進混合著龍涎香與鐵鏽味的懷抱，顧西洲腕間的沉香木佛珠碾過她頸動脈，像十八歲那夜他碾碎她鬢角的梔子花。
    "睜眼。"
    他染血的唇擦過她耳垂，鎏金袖扣刮開旗袍第三顆盤扣。霓裳在睫毛顫動間看見他徒手撕開變形的鈦合金門，玻璃碎屑嵌進掌心，血珠順著青玉扳指墜在她雪色襯裙，綻開朵朵紅梅。
    "你..."
    "再動就把你釘在婚書碑上。"他踹飛迸濺火花的電纜，鎏金懷表鏈纏住兩人交疊的手腕。霓裳掙紮間扯落他墨色西裝，三道新鮮抓痕橫在結痂的舊傷上——昨夜胎心監護儀的嗡鳴聲裏，他竟將聽診器貼在心髒位置說要給孩子聽父親的心跳。
    通風管道裹挾著火星轟然墜落。顧西洲突然捏住她下頜轉向右側，霓裳的瞳孔裏映出二十米外忽明忽暗的逃生燈，像極新婚夜那盞被暴雨澆熄的龍鳳花燭。他撕下染血的絲綢襯衣纏住她眼睛，喉間滾動的喘息拂開她額前碎發："數到七。"
    "又要用囚籠裝點成金屋？"
    "這次用黃泉路鋪紅毯。"
    黑暗將皮革焦糊味釀成穿腸毒藥。霓裳數到第五聲時，聽見肋骨撞擊鋼板的悶響，像幼時在蘇宅聽到父親將青瓷摜碎在母親棺槨前。她扯落蒙眼布時，顧西洲正用脊背抵住傾軋的液壓機，西裝褲被齒輪絞成血色流蘇，露出森森白骨。
    "滾！"他脖頸暴起的青筋蜿蜒如毒藤，"等我用這些廢鐵鑄成你的長生鎖..."
    霓裳的魚嘴鞋陷進油汙，突然想起二十歲初秋，這男人也是這樣踏著滿庭白菊闖進靈堂，將德國機械廠的股權書拍在父親遺像前。當時他眼尾還凝著未幹的血痂，說蘇小姐的孝衣該用冰蠶絲裁製，眼淚要墜在湘繡並蒂蓮上才算貴重。
    "你永遠學不會好好說話！"她發狠撕開織錦旗袍，露出雪青色真絲襯裙。顧西洲瞳孔驟然收縮，恍惚間被她拽著銀灰領帶拖出險境，機械臂擦著他耳際削落三縷白發——那是上周她在鴛鴦枕上發現的，藏在《天工開物》殘頁裏。
    安全門外暴雨如銀河倒瀉。霓裳甩開他沁血的手掌，卻被他攥住纖細腳踝。顧西洲單膝跪在滿地碎玻璃上，捧起她染血的玉足按向心口："七秒夠我在三生石刻完合巹酒了。"
    淚珠墜在他手背的敦煌飛天紋身上，朱砂色線條隨脈搏跳動泛起妖異金芒。霓裳突然咬住他滾動的喉結，直到血腥漫過唇齒："為什麽收購清單裏有父親研發的鎏金機括圖？"
    顧西洲低笑著仰頭，任由她尖齒陷進舊傷："自然要..."他突然翻身將她壓上發燙的合金牆，掌心護住她後腦碎玉簪，"...等你生辰那日嵌進鳳冠霞帔。"
    螺旋槳轟鳴割裂雨幕。霓裳在他鎖骨咬出新月狀血痕，指尖觸到他後腰別的鎏金遙控器——那是合巹夜他拆了勞斯萊斯引擎組裝的機械鸞鳳，說要讓九重天的織女都羨煞她的嫁衣。
    "你瘋..."
    "聽。"他舌尖卷走她將墜的淚，"你繡的霓凰在叫。"
    十二架無人機吊著四十米絲綢掠過蒼穹，金線繡的百鳥朝鳳圖在雷光中舒展羽翼，每片翎毛都綴著顧氏徽記。霓裳的指甲掐進他滲血的襯衫，那些紋樣分明是她在流產那夜，蘸著經血在素絹上畫的鎮魂符。
    "滿意了？"他指尖挑開旗袍開衩的珍珠扣，"你每滴淚都該釀成我的鴆酒。"
    霓裳揚手要打，卻被他扣住腕間紫青針孔——那是前日偷注黃體酮時被他撞見，他竟捏碎藥瓶將玻璃渣按進自己掌心。此刻他唇齒廝磨著她無名指根的戒痕，生生將鉑金婚戒咬落。
    "混賬！"
    "髒了。"他將染血的圓環拋進熔爐，火舌舔舐他孩童般的笑靨，"等孩子滿月，我們戴血玉髓。"
    暴雨浸透輕紗襯裙。霓裳在顫栗中聽見他哼起《霓裳羽衣曲》，恍若回到十七歲梅雨季。那日她蜷縮在蘇宅廢墟下，隔著火焰聽到的吳儂軟語，原來不是止疼針產生的幻覺。
    "當年火場..."
    "當年我若早到半刻..."他突然掐滅雪茄按向心口舊疤，焦香混著血腥漫開，"就能把你父親搶出來的機械圖紙，縫進你的嫁衣襯裏。"
    警笛刺破雨簾。霓裳扯斷他腕間佛珠，檀木珠劈啪墜地如同往昔歲月。她將最後一顆塞進他滲血的唇縫："吞下去，輪回路上才不會忘了我恨你的模樣。"
    顧西洲喉結滾動著將她壓上潮濕的磚牆，舌尖頂開她染血的唇齒。霓裳嚐到檀香混著鐵鏽味在口腔炸開，恍惚聽見他呢喃："初見那日你旗袍開衩裏的設計稿...比後來所有嫁衣都美..."
    三百米外的黑色林肯裏，白薇碾碎孕檢單。雨水順著車窗蜿蜒如淚，映出屏幕裏顧西洲為護住霓裳小腹，任由鋼筋劃開他後背的舊傷。她撫著平坦腹部輕笑："真該讓姐姐聽聽，胎心儀裏藏著的電磁脈衝有多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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