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將莫高窟第220窟的藻井染成孔雀藍，霓裳的指尖撫過供養人畫像斑駁的衣褶，砂礫在千年彩塑的裂縫中簌簌流動。當尾指觸到蓮花紋飾下新刻的"顧西洲"三字時，敦煌的夜風突然卷著鳴沙灌入洞窟，將她的珍珠耳墜吹成兩彎寒月。
    "蘇小姐對礦物顏料過敏？"
    沉香木杖點在彩塑蓮花座的聲音驚醒了沉睡的飛天，顧西洲的玄色唐裝廣袖掃過《藥師經變》壁畫，衣擺金線竟與畫中瓔珞紋嚴絲合縫。霓裳的碳素筆在絹本上洇開墨痕，筆尖懸在供養人眼角的淚痣處："顧總這出供養人的戲碼，是要超度誰？"
    應急燈驟亮，將飛天飄帶映成血色長河。顧西洲的佛珠纏上她執筆的手腕，青金石粉末從指縫漏下，在她鎖骨舊疤處匯成幽藍的星海："那年你說敦煌藍最像鳳凰涅盤時的火焰..."他沾滿顏料的手指劃過《鹿王本生圖》，九色鹿的眼瞳突然映出手術後的機械虹膜，"...我隻好把整座藍銅礦脈碾成你眼尾的黛粉。"
    "嘩啦——"
    霓裳掀翻顏料匣，孔雀石與朱砂在壁畫上炸開絢爛血花。她赤足踩著滿地碎金逼近，敦煌的夜風灌進旗袍高衩："火燒蘇家庫房那夜，怎麽不記得留半錢慈悲？"手腕突然被佛珠勒出紅痕，整個人撞上《反彈琵琶圖》的伎樂天，千年壁畫簌簌震落金箔雨。
    顧西洲染著赭石色的拇指抵住她顫抖的唇，血腥味混著敦煌的土腥在齒間漫開。暗格彈開的刹那，碳化的《五台山圖》殘卷如黑蝶紛飛，斑駁字跡在應急燈下顯形——"西洲當為霓裳引路者"。他撕開唐裝前襟，心口紋著的九色鹿突然滲血："你父親送我入火海時說過..."血珠墜在壁畫菩薩的蓮花冠上，"...能渡鳳凰的從來不是楊柳枝。"
    "是刀。"
    霓裳奪過鎏金裁紙刀劈向《涅盤經變》，刀刃擦著火鳳凰的尾羽迸出火星。顏料層剝落如褪羽，底層赫然是她十六歲的小像，眼尾淚痣用西域鴿血點染。顧西洲握著她的手刺向鹿王紋身，血浸透《降魔變》壁畫裏的夜叉："這疤是你八歲拿火鉗燙的，怎麽如今反倒手軟？"
    洞窟忽然暗如幽冥，月光從藻井裂隙漏成銀河。霓裳的翡翠耳墜掃過他胸前的血，在壁畫上勾出曼陀羅紋路。抬膝頂向他腰腹的刹那，《飛天樂舞圖》的帛帶突然纏住腳踝，將她拽向《西方淨土變》的七寶池。
    "當心驚動地宮裏的真佛。"
    顧西洲踢開壁畫暗格，修複檔案如雪崩傾覆。每張捐贈憑證都夾著焦黑的鳳凰花瓣，最新那頁"霓裳工作室"的印章還泛著印泥香。他拾起半枚碳化的蝴蝶發卡，別在她鬢角時扯落一縷青絲："你扔進火場的童年，我撿了十二個輪回。"
    窟外忽起鬼哭般的風嘯，鳴沙卷著北魏的篳篥聲穿透岩壁。霓裳在紛飛的文書裏踉蹌後退，脊背貼上彩塑天王的降魔杵。顧西洲咬破她染著青金石的唇，血珠抹在文殊菩薩的獅鬃："當年拍下《張議潮統軍圖》殘卷..."他忽然撕開《法華經變》的偽裝層，露出全敦煌的礦脈地契，"...就為等你來誅心。"
    應急燈驟然炸裂，月光在血漬上折射出千道金箭。霓裳在黑暗裏攥住他跳動的頸脈，莫高窟二十年的光陰在掌心凝結成沙："你究竟..."指甲陷進他後頸的舊燒傷，"...把顧西洲切成多少碎片？"
    "足夠你恨到來世。"
    顧西洲笑著將裁紙刀塞進她掌心，刀柄鳳凰暗紋突然睜開機械眼。當科考隊的探照燈刺破洞窟時，九色鹿壁畫突然整幅坍塌，露出底層未完成的《婚聘圖》——蘇氏先祖將新娘的玉鐲套在顧氏兒郎腕間，落款處火漆印泛著與她胎記相同的胭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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