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殘月照經幡
    子時的月光像碎銀流淌在敦煌第十七窟，斑駁岩壁上飛天的綬帶在夜風裏輕顫。蘇霓裳孔雀藍旗袍掃過千年塵埃，指尖撫過菩薩低垂的眼瞼時，三寸長的珍珠流蘇耳墜撞在壁畫上。那些斑駁的朱砂與石青顏料間，忽然閃過一點鎏金——飛天的飄帶末端竟用金箔拚出淚痣，正貼著她眼尾那顆朱砂痣。
    "顧西洲！"她轉身時翡翠發簪掃落供桌鎏金香爐，香灰如雪霰紛紛揚揚。殘破的《藥師經》經幡拂過她蒼白的麵頰，三個月前米蘭拍賣會的場景突然刺進腦海——那尊被他以九千萬歐元拍走的北魏佛像，此刻正端坐於蓮花座上，佛掌拈花的姿勢與那日他在合同上簽字的弧度如出一轍。
    暗紅色帷幔忽然無風自動，霓裳抓住繡滿《金剛經》的綢緞猛然撕扯。裂帛聲驚起洞頂棲息的夜梟，五百平米洞窟在月光下漸次展露真容：從《降魔變》壁畫到《彌勒下生經》浮雕，每一寸岩壁都貼著泛黃的設計手稿。十八歲那年用鉛筆勾勒的襦裙草圖上還沾著冰糖葫蘆的糖漬，二十五歲巴黎時裝周獲獎的星空禮服設計圖被釘在菩薩眉心。
    第二幕：檀香染舊痕
    "這張是你扯壞我第三顆襯衫扣子時畫的。"檀木佛珠碰撞聲從釋迦牟尼像後傳來，顧西洲腕間纏繞的銀線在月光下泛起冷光，線頭墜著的珍珠耳環晃動著昨日會議室殘留的鳶尾香。他蒼白手指撫過牆壁某處，霓裳看見二十歲那年的雪夜——自己蜷在縫紉機前，用染血的指尖給少年縫補撕裂的袖口。
    霓裳抓起青銅酥油燈砸向《法華經》壁畫，火焰順著飛天裙裾攀上最高處的素稿。那是父親靈堂外被雨水泡皺的喪服設計圖，領口墨跡暈染處還殘留著紫藤花瓣："你怎敢把這些醃臢心思供在佛前！"
    男人突然擒住她執燈的手按在佛像心口。掌心傳來機械運轉的震顫，整麵岩壁的手稿如佛經卷軸層層展開。防彈玻璃後的巨幅照片裏，二十歲的她蜷縮在蘇氏製衣廠廢墟中，燒焦的旗袍下露出滲血的膝蓋——那夜顧西洲用帶血的西裝裹住她時，曾說這是涅盤必經的劫火。
    第三幕：金線繡癡纏
    "你看，連菩薩都在幫你記著。"顧西洲轉動腕間佛珠，佛龕暗格彈出的緙絲卷軸上，"霓裳"二字用金線繡了九百九十九遍。他染著沉水香的手指劃過她顫抖的脊背，敦煌夜風卷起經幡，露出菩薩背後陰刻的八字——辛未年戊戌月丙寅日寅時三刻。
    霓裳反手將翡翠發簪刺入他掌心。鮮血順著佛像鎏金手臂蜿蜒，染紅拈花指上那抹慈悲微笑："你讓這些佛像看著你作惡？"
    "從在蘇氏質檢報告蓋上顧氏印章那刻..."顧西洲忽然撕裂佛衣金線，內襯上密密麻麻的"悔"字刺繡如血淚縱橫。他抓著她的手按在左胸，燒焦的旗袍殘片縫合在皮膚上，"火場裏找到這枚染血的盤扣時，我就把自己釘在了無間地獄。"
    第四幕：銀鏈縛前緣
    窟頂滲下的雪水凝在霓裳睫毛。智能工廠爆炸那夜的記憶突然鮮活——顧西洲捂著被玻璃碎片刺穿的左眼，卻將最後一塊防彈鋼板罩在她頭頂。此刻他腕間佛珠纏上她腳踝，冰涼的檀木珠子硌著當年契約婚姻時係的銀鏈，鏈墜鈴鐺上刻著"丙申年臘月初八"。
    "別用你拜過佛的手碰我！"她撕開裂帛的佛衣擲向燃燒的經幡。金箔在火光中紛飛如淚，貼在他滲血的掌心凝成觀音低眉的輪廓。
    顧西洲突然跪倒在殘破的蒲團上，從佛像底座抽出的羊皮卷簌簌掉落朱砂。每張印著顧氏公章的股權書上，都用血寫著婚約——"甲午年九月廿六，以城南紡織廠為聘"；"戊戌年端陽，用米蘭時裝周主秀權求娶"；最新那張日期赫然是陸沉舟逼簽離婚協議那日，條款第七項朱砂未幹："若甲方身故，心髒移植乙方優先權。"
    "你總說我精於算計..."他忽然咳出大口鮮血，染紅菩薩足下的八寶蓮花紋，"可哪次豪賭，我不是押上性命當籌碼？"
    第五幕：沙暴葬癡心
    窟外沙暴卷起鳴沙山的嗚咽，最後一絲月光湮滅前，霓裳看見佛珠四散迸裂。最後那顆滾到她jiy choo高跟鞋邊的檀木珠，內壁刻著蠅頭小楷："十六窟藏婚戒，十七窟葬癡心。"
    顧西洲染血的手突然抓住飛天壁畫飄帶，整麵岩壁轟然翻轉。三百六十五盞長明燈次第亮起，照見密室中央琉璃罩內的雪白婚紗——裙擺上萬隻蠶繭正在化蝶，領口縫著當年那枚染血的襯衫袖扣。
    "這些蠶..."霓裳踉蹌後退撞上《西方淨土變》壁畫，"是你從蘇氏老宅..."
    "它們吃著你院裏最後的桑葉長大。"顧西洲倚著《勞度叉鬥聖變》浮雕滑坐在地，腕間銀線突然繃斷，珍珠耳墜滾進《涅盤經》壁畫縫隙，"就像我，靠著你年少時那點溫存...苟活至今。"
    沙暴撞擊洞窟的轟鳴中，霓裳聽見自己心髒碎裂的聲音。二十年愛恨如莫高窟流沙從指縫傾瀉，最後凝成他胸口的焦黑布片——那是她親手為他縫製的第一件襯衫殘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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