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裹挾銀杏葉撞碎落地窗，霓裳赤足踏過全息投影的殘骸。蘇父的虛像在數據風暴中扭曲成儺戲麵具，電子音混著三十年前的吳儂軟語："乖囡，那小子在瓦礫堆刨你繡鞋的模樣，活像條斷了肋骨的野狗......"
    "住口！"霓裳抓起鎏金燭台擲向全息投影。孔雀藍旗袍掃過燃燒的數據線，火舌舔舐虛像的刹那，漫天代碼突然凝成顧西洲的筆跡——泛黃日記頁如經幡飄浮，每處折痕都蓄著撕紙的狠勁。
    2013.7.23 暴雨
    她給陸沉舟繡的並蒂蓮，血珠沁透三層杭綢。若用我的心頭血染，能否在她肋骨開出曼陀羅？
    霓裳踉蹌後退，鞋跟碾碎官窯青瓷盞。全息影像幻化成顧西洲少年模樣，他跪在蘇家染坊廢墟，十指扒開滾燙瓦礫。虛擬暴雨衝刷他後背焦痂，血水在青磚匯成"霓裳"篆體。
    "關掉！"她扯斷東珠耳墜砸向操控台，"立刻......"
    電流爆鳴撕裂寂靜。顧西洲的日記如黑雨傾瀉，新鮮墨跡砸在青玉地磚：
    昨夜她咬破我喉結時，嚐到七年前火場的灰。真好，陸沉舟的骨灰總算被她嘔淨了。
    霓裳抓起裁雲剪刺向虛空，刀尖穿透全息頁時，真實血珠濺上手背——顧西洲徒手攥住利刃立在數據流中，血順著旗袍盤扣滴落，在青玉磚麵綻出紅梅。
    "令尊臨終求我扮作ai哄你。"他染血的拇指撫過她痙攣的唇，"這些癡話......"血掌拍向控製台，所有日記轟然焚毀，"本該隨我入棺槨。"
    灰燼紛飛中浮現二十年前的幻影。全息影像裏的小霓裳蹲在銀杏樹下啜泣，十五歲的顧西洲翻牆跌落泥潭，掌心護著顆壓變形的酒心糖。他跪著用衣袖擦她繡鞋泥點，脖頸鞭痕滲出的血染紅衣領。
    "為何篡改父親的數據核？"她撕開他襯衫，指甲陷進鎖骨燙疤，"用你醃臢心思玷汙他魂靈？"
    顧西洲拽她手按向心口。肌膚下搏動的舊傷硌著掌心，那是陸沉舟匕首留下的。"你聽，"他笑著咳出血星，"這心跳還是二十三歲火場初見你腳踝時的瘋勁。"
    霓裳觸電般縮手，翡翠鐲撞碎青銅饕餮香爐。煙霧繚繞間，蘇父虛像重聚又龜裂，露出底層密如蛛網的代碼——每個字節都是顧西洲筆跡。
    "令尊最後的話，是求我焚毀霓凰綢秘方。"他扯落領帶纏住她戰栗的手，"可我在餘燼裏找到這個......"焦黑的虎口翻開皮肉，露出嵌在血肉裏的翡翠長命鎖，"你七歲丟在火場的，我拿三根肋骨換回來的。"
    霓裳忽憶陸沉舟咽氣那夜。顧西洲拖著斷腿爬進靈堂，眉睫結著冰霜，卻將長命鎖焐在胸口遞來。彼時她砸鎖傷他額角，如今那道疤藏在碎發下，隨呼吸若隱若現。
    "所以你把自己煉成ai容器......"她攥緊長命鎖斷鏈，鋒利邊緣割破掌心，"用父親虛像豢養你那些齷齪念頭？"
    暴雨轉作冰雹。全息影像播放顧西洲跪佛堂抄經，澄心堂宣紙堆成經幢，每張都寫滿"霓裳"。最上層那張被香灰燙穿，依稀可辨"若有來生"，洇開的墨痕似幹涸經血。
    "你總說我囚你......"顧西洲扯開西裝襯裏，胸膛金線縫合的疤竟與霓凰綢紋樣重疊，"卻不知十年前，我就把命脈繡成你裙擺的纏枝蓮。"
    霓裳在眩暈中窺見廿八個幻身。全息影像將各時空的她投射成鏡宮：十八歲被他按在染缸舔去鎖骨朱砂，廿五歲股東會咬穿他遞合同的手背，昨夜在嬰兒房被他用領帶捆腕輕哄......
    "父親給的終極密鑰......"她抓起茶刀刺向主控台，"可是你心跳的韻律？"
    顧西洲在數據爆燃時擁她翻滾。燃燒的代碼如佛經卷軸纏繞周身，火舌舔舐她旗袍下擺時，他輕笑："是你初為我落淚時，睫羽顫動的次數。"
    冰雹突然靜止空中。蘇父虛像化作金粉飄落，每粒金粉都是顧西洲手寫的"悔"。霓裳抓散盤發，珍珠簪刺穿投影儀，卻在電流聲中聽見嬰兒囈語——全息影像突然閃現保溫箱，早產兒正攥著燒焦的婚書殘頁。
    "你連孩子都做成數據備份？"她扯斷腕間佛珠，檀木珠滾進代碼火海。
    顧西洲突然咬破舌尖哺她鮮血。鐵鏽味在唇齒炸開時，虛空中浮現染坊大火的全息影像：二十歲的他蜷在廢墟，焦黑手掌緊攥她遺失的繡鞋，任憑橫梁砸斷脊骨也不鬆手。
    "當年若救不回這鞋..."他染血的手掌撫過她赤足，"我就該死在火場，好讓你記我一生。"
    霓裳突然扯開旗袍高衩。腿根處的燙傷疤在火光中泛著珍珠母光澤，正是顧西洲後背傷疤的鏡像："這道"顧氏印鑒"，你可還滿意？"
    數據風暴突然凝成婚書。燃燒的代碼在虛空拚出"同穴"二字，顧西洲抓著她手按向心口："密鑰從來都是..."他引她指尖劃過肋骨舊傷，"你咬這裏時，我心跳的力度。"
    暴雨驟歇的刹那，全息嬰兒忽然睜開琥珀瞳仁。那與霓裳如出一轍的瞳孔裏，正映出二十八個時空的顧西洲，每個都在火場廢墟徒手挖尋。
    "父親最後的話..."霓裳突然扯斷數據線插入心口，"是要我燒了這具行屍走肉。"
    顧西洲在主機過載的警報中大笑。他撕開西裝襯裏，數百張泛黃信箋飄落如冥鈔——每張都是不同年份的遺書，最新那張寫著："請將我的骨灰，摻進她旗袍的盤金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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