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羌狼主已得漠南十六部盟書。"國師踏著滿地箭矢緩步而來，麵具下傳來金石相擊般的冷笑，"待他們吞下大夏疆土，下一個要碎的就是我北狄王庭的軍旗。"
    地宮深處忽然響起悶雷，石脂水的刺鼻氣息撲麵而來，胡凱旋反手扣住腰間霹靂彈，卻見國師廣袖翻飛，三枚青銅羅盤釘入地麵裂縫，汩汩黑潮竟逆流回湧，在西北方位結成詭異渦旋。
    "此乃西羌地龍車掘出的暗道，直通陰山糧地，胡凱旋突然注意到對方左手指節有枚月牙形舊疤，與鎮北侯一些往來書信中所描述的顧先生特征完全吻合，而自己腦海中也有些兒時與顧先生玩耍的片段閃過，這北狄國師難不成是，心裏泛起了嘀咕，
    嘴上也沒控製住，"顧先生。"胡凱旋聽見自己喉嚨裏擠出的聲音帶著鐵鏽味，"建寧十七年臘月初八，鎮北侯爺書房裏的雪水茶，涼了三遍都沒等到客人。"
    "那日我策馬過了飲馬川，卻看見潼關城頭懸著十二顆血淋淋的頭顱。"國師抬手摘下麵具，青玉雕琢的麵孔竟與二十年前通緝令上的畫像分毫不差，"你們大夏的鷹犬倒是勤勉，連給我送信的驛卒都不放過。"
    石壁裂縫中滲出的石脂水突然暴漲，青銅羅盤發出刺耳的刮擦聲，胡凱旋靴底打滑的瞬間，腰間霹靂彈的引線已經被冷汗浸透，十年前漠北糧倉那場蹊蹺大火，也是這樣刺鼻的味道。
    "侯爺收到最後一封信時，北境正在下鵝毛雪。"他借著力道滾到燈樹後方，箭簇擦著肩甲迸出火星，"信上說"月牙痕非鑄錢匠所為，乃故人臨別所贈"。"
    國師突然輕笑出聲，腕間金鈴震碎了三枚蜂窩孔洞，坍塌的甬道盡頭露出半截棺槨，棺蓋上用朱砂畫著大夏皇室獨有的蟠龍紋。
    "李建成那個蠢貨，當真以為用我的字跡仿寫"陰山古道布防圖"就能騙過鎮北侯？"當年我和侯爺信件上是要約定交流兩國酒釀的不同之法。"
    胡凱旋瞳孔驟縮，看到一封信的封口火漆上，還留著半個虎頭印，那是鎮北侯府獨有的印記，暗河水突然倒卷，信紙上的墨跡在波光中浮動，竟顯出兩重字跡。
    "顯影藥水..."他猛然想起侯府書吏暴斃時七竅流出的黑血，"這是在墨裏摻了漠北狼毒？
    "是西羌的鬼麵菇。"國師指尖掠過水麵，三枚銅錢精準刺入暗河漩渦，"大夏丞相府特供的珍品，能叫字跡月餘後重影疊形，你說李建成捧著"通敵密信"麵聖時，那疊紙上的布防圖會不會正好顯形？"那位皇帝自然會覺得鎮北侯有了不安之心。
    地宮穹頂突然砸下碎石，胡凱旋在搖晃中看見信紙背麵的血漬，那分明是鎮北侯最後的口供，字字泣血："九歌非敵，望君..."後麵的話被火舌吞沒，隻剩半枚月牙狀的焦痕。
    "小心！"國師突然甩出玉帶纏住他的腰。方才站立處裂開深淵，黑潮中浮出西羌狼主的金刀，暗河對岸傳來機括聲響，十八尊青銅弩車正在蓄力，箭頭上淬著熟悉的幽藍。
    胡凱旋反手劈開箭雨，霹靂彈的火光中瞥見國師袖中滑出的玉佩，腦海裏想起那是四歲時的上元節，他和鎮北侯在都城內共同贏得的彩頭，回府之後送給了教他騎射之術的顧九歌。
    胡凱旋的鼻腔裏感覺灌滿腐爛的草藥味，"閉氣！"北狄國師廣袖翻卷甩來濕帕，布料上濃重的龍涎香刺痛眼睛，胡凱旋在模糊視野中看到浮出的半幅人皮，上麵用金線繡著西羌狼圖騰，那是鬼麵菇生長地的祭祀標記。
    胡凱旋的刀尖挑起人皮，背麵密密麻麻的朱砂賬目讓他瞳孔驟縮，建寧十九年三月初七，刑部從西羌購入鬼麵菇二百斤，經手人落款處蓋著戶部侍郎的私印。
    "看水底。"北狄國師突然甩出玉帶纏住燈樹，暴漲的暗河水映出石壁倒影，那些蜂窩孔洞在波光中竟組成大夏疆域圖，每個標紅的窟窿都對應著鎮北侯舊部的駐紮地。
    胡凱旋的霹靂彈脫手炸開水麵，沸騰的水汽裏浮起無數蛇蛻，這些半透明的皮膜遇熱收縮，漸漸顯露出血字，全是當朝重臣的名諱，每個名字下方都綴著西羌文字書寫的生辰八字。
    "巫醫的換命術。"北狄國師突然扯開衣襟，心口處猙獰的傷疤竟與某塊蛇蛻形狀重合，"當年鎮北侯也曾被用此術所害過.."
    地宮突然劇烈傾斜，胡凱旋旋身斬斷煙霧的刹那，瞥見那殘留的藥渣裏混著金絲，這是唯有大夏皇室才能享用的昆侖雪菊。
    "陛下..."他握刀的手第一次顫抖起來。十年前漠北瘟疫，正是皇帝親賜的雪菊藥茶奪走了三萬邊軍性命，暗河對岸傳來鎖鏈斷裂聲，十二具掛著刑部腰牌的屍骸順流而下，每具屍體的天靈蓋上都插著西羌巫醫的骨針。
    顧九歌突然拽著他撲向一具棺槨，棺底暗格彈出一卷血帛，展開的刹那，胡凱旋聽見自己喉嚨裏溢出野獸般的低吼，這分明是鎮北侯的筆跡，詳細記錄著宰相與西羌狼主會盟的時間地點，末尾還附著二十七個朝臣畫押的血指印。
    "侯爺當年遞過十二道密折。"北狄國師的指甲摳進棺槨蟠龍紋，"你猜為什麽最後出現在禦書房的，卻是通敵信？"
    地宮穹頂轟然塌落，胡凱旋在碎石雨中看見血帛遇水顯出的第二層文字，那些銀鉤鐵畫的批注，竟與皇帝朱批賑災奏章的字跡如出一轍，某個瘋狂的想法在腦中炸開，他反手將霹靂彈塞進鼎內，在爆炸的氣浪中嘶聲怒吼："宰相不過也是皇帝的白手套！"
    胡凱旋的刀刃插進石壁裂縫，借著反衝力躍上翻滾的棺蓋，北狄國師袖中甩出七枚銅錢，在湍急暗河中布成北鬥陣，那些載沉載浮的蛇蛻突然開始自燃，青綠色火焰裏浮現出西羌祭壇的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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