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咱們不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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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姨娘看著地上那個生死不知、汙穢滿身的家丁,又看看陸準那張冷硬的側臉,心頭如同揣了隻兔子,砰砰直跳。
    感激是真的感激。
    可這恐懼,也是真真切切的。
    她嘴唇哆嗦著,聲音帶著哭腔。
    “姑爺,你……你這又是何苦?”
    “打了他們,夫人那邊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到時候……”
    她不敢再說下去,隻怕連累了女兒。
    朝朝好不容易才嫁出去,雖然是個贅婿,可總歸是脫離了這吃人的後宅。
    萬一因為自己,再被劉氏記恨上……
    馮姨娘的眼淚又湧了上來。
    陸準轉過身,目光落在她滿是擔憂的臉上,聲音倒是緩和了幾分。
    “嶽母不必擔心。”
    “我自有分寸。”
    馮姨娘看著他,欲言又止。
    眼前這女婿,跟傳聞中那個怯懦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可他再厲害,終究隻是個無權無勢的贅婿。
    拿什麽跟手握管家大權的夫人鬥?
    她定了定神,擦了擦眼淚,忽然想起什麽。
    “對了,姑爺,朝朝,你們……你們怎麽到這兒來了?”
    這後院的角落,又髒又臭,平時除了做粗活的下人,根本沒人會來。
    陸準攙著武朝朝,後者因為昨夜的勞累,加上眼前的衝擊,臉色依舊蒼白,此刻卻強撐著精神。
    陸準語氣平淡地開口。
    “按規矩,新婚第二天,需給嶽父嶽母敬茶。”
    馮姨娘聞言一愣,更加疑惑了。
    “敬茶?”
    “那……那你們該去正堂尋老爺夫人啊。”
    “來找我這個……我這個上不得台麵的……”
    她聲音越來越低,帶著深深的自卑。
    不等她說完,旁邊的武朝朝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聲音雖然還有些虛弱,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娘,夫君說您是女兒的生母,尚且在世。”
    “這敬茶,自然該先敬您。”
    “哪裏……哪裏輪得到劉氏?”
    馮姨娘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陸準,又看看自己的女兒。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間湧遍全身,讓她冰冷的心髒都開始發燙。
    多少年了?
    自從被廢黜,被趕到這偏僻院落,她活得連個下人都不如。
    除了親生女兒外,何曾有人這般替她著想過?
    還是在這規矩森嚴,最重嫡庶尊卑的武家!
    她的眼淚唰地一下就下來了,這次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感動。
    “使不得!使不得啊!”
    馮姨娘連忙擺手,急切地說道。
    “姑爺,朝朝,你們有這份心,娘就知足了。”
    “可千萬別為了我得罪夫人!”
    “那劉氏……她最是小心眼不過!”
    “若是讓她知道,你們先給我敬茶,不給她這個主母敬茶……”
    “她……她以後還指不定怎麽磋磨你們呢!”
    馮姨娘越說越怕,抓著武朝朝的手都在抖。
    陸準看著她惶恐的樣子,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嶽母放心。”
    “我自有應對之法,以後您叫我準兒就行,小陸也行,一直姑爺的叫著,生分了。”
    “眼下,您先隨我們回去。”
    “這茶,今日必須敬。”
    說著,他便示意武朝朝,要去攙扶馮姨娘。
    馮姨娘卻連連後退,拚命搖頭。
    “不行,不行!”
    “活還沒幹完呢!”
    她指著旁邊那幾個還未清洗的恭桶,聲音帶著哀求。
    “我要是幹不完,她們肯定把氣撒到你們身上!”
    她不能走。
    她走了,誰來幹這些活?
    到時候夫人怪罪下來,她吃苦無所謂,可不能連累女兒跟女婿。
    陸準的目光掃過那些散發著惡臭的木桶,眼神驟然變冷。
    他什麽話也沒說。
    隻是抬起腳。
    對著離他最近的一個裝滿了汙穢的恭桶。
    狠狠一腳踹了過去!
    “砰——嘩啦!”
    木桶應聲而倒。
    裏麵的黃白之物潑灑滿地,惡臭更是熏得人幾欲作嘔。
    馮姨娘嚇得尖叫一聲,捂住了嘴。
    陸準收回腳,看也不看那滿地狼藉,聲音冰冷。
    “愛誰刷誰刷。”
    “咱們不伺候了!”
    說完,他不再給馮姨娘任何拒絕的機會,拉起武朝朝的手。
    兩人一左一右,半強硬地攙扶起驚魂未定的馮姨娘,不顧她的掙紮。
    “走!回去敬茶!”
    三人就這麽離開了這片汙穢之地,留下滿院的狼藉,和一個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家丁。
    武家正堂。
    檀香嫋嫋,卻壓不住空氣裏逐漸凝結的低氣壓。
    武坤元端坐主位,麵沉如水,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
    旁邊,劉繼梅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保養得宜的臉上浮現出明顯的不耐。
    她頻頻看向門口,柳眉倒豎。
    “哼,這都什麽時辰了?”
    “一點規矩都不懂!”
    “新婦第二天不來給公婆敬茶,成何體統!”
    她聲音尖銳,帶著壓抑不住的火氣。
    武無極坐在下首,一張臉還腫著,尤其是左邊,昨天被陸準扇的那一巴掌留下的紅印尚未完全消退。
    他昨晚偷偷溜去怡紅樓散心,結果被相熟的幾個狐朋狗友指著臉好一頓嘲笑,說他堂堂武家大少爺,竟被一個上門女婿給打了,簡直丟人現眼。
    這讓他憋了一肚子的邪火無處發泄。
    此刻聽到母親抱怨,他立刻添油加醋。
    “娘,您就別生氣了。”
    “依我看,那陸準就是個沒教養的粗鄙匹夫!”
    “等會兒他來了,看我怎麽收拾他!”
    “爹,您可得給我做主啊!不能就這麽算了!”
    武月晴坐在另一邊,端著茶碗,慢條斯理地撇著浮沫,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她倒是樂見其成。
    陸準越是粗魯不堪,越是上不得台麵,就越能襯托出武朝朝那個賤人如今的“不堪”。
    這樣一來,朱家那邊,就更不可能有什麽變數了。
    武坤元皺了皺眉,放下茶杯。
    “時辰確實不早了。”
    他沉聲吩咐旁邊的老管家。
    “去看看,姑爺和大小姐是不是還沒起?”
    老管家躬身應是,正要轉身。
    “老爺!夫人!救命啊——!”
    幾聲淒厲的哭喊驟然從門外傳來。
    緊接著,幾個渾身汙穢、散發著熏天惡臭的身影連滾帶爬地衝進了正堂。
    “噗通”幾聲,他們齊刷刷跪倒在地,涕淚橫流。
    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瞬間彌漫開來,混合著檀香,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
    正堂內的四人齊齊變色,下意識地抬手掩鼻。
    劉繼梅更是差點當場吐出來,她柳眉倒豎,厲聲嗬斥。
    “放肆!”
    “你們幾個這是怎麽回事?”
    “搞成這副鬼樣子,衝撞了老爺,成何體統!”
    為首那個滿臉橫肉的家丁,此刻臉上、身上糊滿了黃白之物,狼狽不堪,他哭嚎著指向外麵。
    “夫人!您要為小的們做主啊!”
    “是那個陸準!那個挨千刀的贅婿!”
    尖嘴猴腮的家丁也跟著哭喊,聲音帶著極度的恐懼和憤怒。
    “他……他不僅打了我們,還……還用那最汙穢的東西潑了我們一身!”
    “他還把王老五打斷了腿,按在地上……逼著他……逼著他吃……”
    說到這裏,幾個家丁都忍不住幹嘔起來,顯然是想到了那可怕的畫麵。
    劉繼梅臉色鐵青,猛地站起身。
    “什麽?!”
    “他竟敢如此放肆!”
    橫肉家丁趕緊磕頭,添油加醋地哭訴。
    “小的們是奉了夫人的命令,去……去讓馮姨娘幹活。”
    “誰知道那陸準帶著大小姐過來,不分青紅皂白,就說我們欺負他嶽母!”
    “然後就……就動手打人,還……還拿恭桶潑我們……”
    “王老五的腿都被他打斷了!還被逼著灌那些穢物,現在還在後院躺著,人事不省啊!”
    “老爺!夫人!這贅婿簡直無法無天!您一定要嚴懲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