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和阿姨聊會兒，我帶程琳去超市買點水果。"趙倩找了個借口，拉著程琳出了病房。
    她沒有去超市，而是直接把程琳拽到了門診樓的咖啡廳。
    "好啦，"趙倩把一杯熱咖啡推到程琳麵前，"現在可以一五一十地說了吧？"
    程琳捧著咖啡杯，熱氣氤氳中，她的眼睛微微發紅。
    "倩倩......"她深吸一口氣，"我是程琳，也不是程琳。"
    趙倩瞪大眼睛："什麽？"
    程琳的手指緊緊攥著紙巾，指節發白。她的目光落在桌麵上，仿佛那裏有什麽東西能給她力量繼續講下去。
    "我有個雙胞胎姐姐，"她終於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叫林小雙。"
    趙倩屏住呼吸，不敢打斷。
    "我們不到半歲時，父母離婚了。"程琳扯出一個苦澀的笑，"父親帶走了我，母親帶走了姐姐。"
    六月的天說變就變，窗外突然下起了雨，雨滴拍打著玻璃，像是給這個悲傷的故事配樂。
    "同樣是雙胞胎，我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但命運......"程琳的聲音哽了一下，"姐姐在母親的培養下，品學兼優，考上了滬市的名校。而我......"
    她的指甲無意識地刮擦著咖啡杯的邊緣："我父親酗酒、賭博，我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還能有什麽別的奢望呢？"
    趙倩的心猛地揪緊。她想起程琳與程琳第一次在電梯廳相遇，那是個多麽自信的人啊！可是在自信的外表下，同樣隱藏著生命的痛。
    "初中畢業我就出來打工了。"程琳繼續說，"其實，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個雙胞胎姐姐。因為父親總是會在喝醉後說，還不如把我一起給了母親，讓她把我也帶走，和那個雙胞胎姐姐一起跟媽媽走，省得……拖累他。所以，我一直就想找姐姐和媽媽。後來知道有個尋親網，我在網上上登記了信息，沒想到......姐姐也在找我。"
    她的眼神突然變得遙遠，仿佛回到了那個改變一切的日子："姐姐來找我的時候，我站在她麵前，覺得自己像隻醜小鴨。她那麽優雅，那麽溫柔......而我......"
    程琳的眼淚無聲地滑落："我開始怨恨，為什麽母親帶走了她，卻不要我？"
    趙倩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卻在半空中停住了。
    "姐姐告訴我，"程琳的聲音顫抖起來，"母親其實一直很想我，但是她一個女人本就是不顧家人反對遠嫁的，如今落魄回到金台老家，也沒能得到外公外婆的原諒。她隻能靠著一個人打拚，讓母女安頓下來。但是每一天，媽媽都在想著我。等她安頓好想來看我時，父親......"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父親把風塵仆仆來看我的媽媽……"抵了債"。"
    趙倩倒吸一口冷氣："什麽叫"抵了債"？"
    程琳抬起頭，眼中的痛苦讓趙倩瞬間明白了那個詞的含義——一個母親，被當作賭注輸給了債主。
    "那時，我在臨市當洗頭工，什麽都不知道。"程琳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事後，母親想報警，但父親威脅說，我還在讀書，如果讓我同學都知道這件事，我就沒法做人了......"
    窗外的雷聲轟然炸響，照亮了程琳慘白的臉。
    "母親帶著恨和羞愧回到金台，身體卻越來越差......"程琳的眼淚砸在桌麵上，"姐姐高考後，她油盡燈枯，走了。整理遺物時，姐姐發現了一封遺書——是母親從我家回去後不久寫的。她本想自殺，但為了姐姐......"
    趙倩的視線模糊了。她終於明白為什麽程琳總是對"母親"這個詞如此敏感。
    "姐姐也是在那時候決定找我的，"程琳擦掉眼淚，"後來我去滬市陪她。直到有一天......"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那種平靜比痛哭更讓人心碎："姐姐挺著大肚子來找我。她還沒畢業，告訴我她打算獨自一人撫養孩子。麵對這樣一個孩子，注定生活在單親家庭的......"
    程琳的眼神變得空洞："我勸她不要這個孩子，但已經太晚了。我隻好帶她去小醫院，用我的身份登記......"
    趙倩的手不自覺地捂住嘴。
    "姐姐難產，"程琳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她甚至沒來得及看孩子一眼。"
    咖啡廳的音樂突然停了，隻剩下雨聲和程琳壓抑的啜泣。
    "我看著那個小生命，"程琳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突然明白了什麽是愛。我想，一定是姐姐的母愛附在了我的身體裏。為了他，我必須活下去。"
    "我決定冒充姐姐。"程琳苦笑，"一個大學生的身份，比初中畢業好找工作。我把孩子寄養在朋友家，去了姐姐的學校......"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咖啡杯："大四很忙，沒人發現我的異常。我在整理姐姐遺物時，發現了她的日記......"
    "曹同之？"趙倩輕聲問。
    程琳點點頭："我本想永遠保守這個秘密，但一年前......"她摸了摸腹部，"我，胃癌早期。手術後，我意識到瑞霖需要更多親人。"
    趙倩的眼淚終於落下。所有的謎團都解開了——程琳生澀的工作能力，她對曹同之複雜的感情，還有那個永遠停留在青春的秘密。
    "所以瑞霖是......"
    "曹同之和姐姐的孩子。"程琳疲憊地閉上眼睛，"現在你明白為什麽我必須找到曹同之了。我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到。我希望瑞霖有更多人愛他，有媽媽的愛，有爸爸的愛，有個完整的家。可是……可是，在這個家裏，我卻沒有勇氣替代姐姐。"
    窗外的雨停了，一縷陽光穿透雲層。趙倩看著眼前這個傷痕累累卻依然堅強的女人，突然明白了什麽是真正的勇氣。
    "程琳......"她輕聲說，"不，林小雙的妹妹......你應該讓曹同之知道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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