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倩正靠在病床上削蘋果，刀鋒劃過果皮，拉出一條長長的紅色螺旋。窗外燕都的秋陽透過玻璃，在她手背上投下一道晃動的光斑。
    趙倩硬是把住院住出了休假的感覺。
    手機震動起來，是林大偉的來電。
    "倩倩，今天傷口還疼嗎？"他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帶著電流般的細微雜音。
    "托林隊的福，死不了。"趙倩故意把蘋果咬得哢嚓響，"您這勞模當得怎麽樣？"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剛審完金豐毅的司機，那小子嘴硬得很。"林大偉頓了頓，"不過......"
    "不過什麽？"
    "沒什麽。"他的聲音突然輕快起來，"等你出院，帶你去吃老陳家的鱸魚。"
    趙倩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被單上畫圈，蘋果的汁水沾在指尖，黏糊糊的。這種若即若離的對話已經持續了一周——自從那天林大偉帶著滿身消毒水味出現在病房，留下一句曖昧不明的承諾後，就再也沒露過麵。
    她正想回話，病房門突然被推開。
    來人穿著便裝站在門口，手裏拎著果籃，黝黑的臉上掛著標誌性的憨笑，鬢角卻藏著幾縷白發，正是許久未見的王浩。
    “你怎麽會來燕都？” 趙倩撐起身子，喉嚨因驚訝而發緊。
    王浩大咧咧地坐到床邊，把果籃往櫃子上一放：“幹了半輩子基層民警，總算撈著機會來大城市出差。”
    電話那頭，林大偉敏銳地察覺到異樣："誰來了？"
    "庫城的王隊。"趙倩對著話筒說，"你先忙，回頭聊。"
    掛斷電話，王浩已經自來熟地掰了根香蕉吃起來："不過這次來，主要是給你賠個罪。"
    趙倩一頭霧水。
    “抓捕趙慶林的行動，是我帶隊執行的。” 王浩摘下眼鏡擦拭，鏡片後的目光滿是愧疚，“因為案件保密要求，連你這個直係親屬都沒能提前通氣。”
    趙倩盯著王浩嘴角的香蕉漬，突然笑了："你做得對。"
    王浩明顯鬆了口氣："本來按規定不該透露案情，但......"
    "我理解。"趙倩打斷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不過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不是收過金豐毅的錢嗎？"
    王浩聞言哈哈大笑，笑聲震得床頭櫃上的水杯都在輕顫："這麽多年，我每年都不少收！"他湊近趙倩，壓低聲音，"不收恐怕工作都幹不下去。所以啊，從長計議，錢得收。"
    他掏出煙盒，瞥見牆上 “禁止吸煙” 的標識又塞了回去，“從第一次收錢時，我就主動找了紀檢書記。他早就盯上了金豐毅那條線，讓我做好記錄，每筆錢都原樣上交。所以嚴格來說……” 他衝趙倩眨眨眼，“我這叫配合調查。”
    “為你的純淨點讚。” 她由衷說道，卻在話音未落時想起另一個人，“對了，於曉東呢？他和他父親……”
    王浩的笑容瞬間消失。他放下香蕉皮，歎了口氣：“這次護送犯罪嫌疑人來燕都，名單裏就有於曉東。” 紙張翻動聲中，趙倩看見照片上曾經陽光的大男孩，如今眼神陰鷙，“從目前掌握的證據看，庫城詐騙團夥明麵上是你父親在操控，實際核心早就變成了於曉東。”
    她喃喃道，“他明明是受害者，她因傳銷、詐騙變得殘疾，怎麽能……”
    “仇恨最容易讓人迷失。”王浩合上文件，聲音裏帶著歎息，“他利用了所有人的信任，把複仇變成了犯罪。”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隨著金氏父子落馬，整個庫城官場都在震動。凡是和他們父子倆有利益輸送的，一個都沒跑掉。”
    病房的空調發出輕微嗡鳴。趙倩靠在枕頭上，突然覺得渾身發冷。她想起林大偉電話裏說的 “勞模審訊”，想起劉建洲留下的行賄記錄，那些零散的碎片突然在腦海中拚湊出完整的畫麵 —— 原來自己早已身處風暴中心，而此刻，這場風暴才剛剛露出全貌。
    “接下來會怎樣？” 她望向王浩。
    王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上衣：“等你康複，回庫城，感受一下庫城的新空氣。” 他笑得是那麽得肆意。
    王浩的背影剛消失在走廊轉角，病房門就被人猛地撞開。
    趙倩還沒反應過來，一個灰白頭發的身影就撲到床前，枯樹枝般的手指狠狠掐住她的肩膀。
    "都是你！我兒子就是被你害的！"
    劉建洲的母親像頭發狂的母獸，渾濁的眼睛裏布滿血絲。她掄起拳頭砸向趙倩的胸口，病床被撞得哐當作響。趙倩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她本能地抓住呼叫鈴。
    "救命——"
    尖銳的警報聲中，兩個護士衝進來架住劉母。老太太拚命掙紮，褪色的布鞋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趙小姐你沒事吧？"年輕護士緊張地檢查趙倩的輸液管，另一個已經按下安保呼叫鍵。
    劉母被按在牆邊，卻還在嘶吼："要不是你，我兒子怎麽會......"她突然哽咽，"他才二十八歲啊！"
    趙倩捂著隱隱作痛的傷口，呼吸因為憤怒而急促："請你搞搞清楚。"她一字一頓地說，"把劉建洲逼上絕路的不是我，你想想，要不是你們母子身體裏的貪得無厭的基因，要不是你被騙走房子、存款，還讓你兒子背負高利貸，他會鋌而走險？"
    老太太的咒罵戛然而止。她佝僂著背，像隻被戳破的氣球。
    "怎麽回事？"
    程琳的聲音從人群後方傳來。她拎著保溫桶擠進病房，看清狀況後立刻炸了："您還有臉來鬧？"她擋在病床前，"劉建洲被帶走前，可是跪在這間病房門口謝趙倩救他一命！"
    "什麽......"劉母猛地抬頭，混濁的眼球劇烈顫動，"我兒怎麽了？他怎麽了？"她突然撲向程琳，"你們把他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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