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字數:6393 加入書籤
沈教授聽完他們的來意,鏡片後的眼睛閃過一絲驚訝和欽佩。他迅速鎖上實驗室的門,壓低聲音說:\"季先生已經通過暗號通知我了。現在全城都在搜捕你們,必須立刻轉移。\"
他從實驗台下取出兩套學生製服:\"換上這個,一會兒跟我去碼頭。今晚有一艘英國的貨輪"翡翠號"離港,船長是我們的同誌。\"
周小小換上過大的製服,袖子長得蓋住了手指。沈教授用別針幫她固定好,輕聲說:\"到了香港,去找《大公報》的陸編輯,他會安排你們後續的去處。\"
夜色漸濃,三人乘坐一輛裝實驗器材的卡車來到碼頭。沈教授指著遠處一艘懸掛英國國旗的貨輪:\"那就是"翡翠號"。你們假裝是我的助手,跟著我上船。\"
就在他們即將登船時,一隊警察突然攔住了去路:\"例行檢查!所有人員出示證件!\"
沈教授鎮定地掏出證件,警察卻盯著兩個孩子:\"他們是誰?\"
\"我的學生助手,帶他們去香港參加學術交流。\"沈教授微笑著解釋。
警察狐疑地打量著周小小:\"小姑娘,你多大了?\"
周小小心髒狂跳,卻仰起臉露出天真的笑容:\"十六歲,長官。我是少年班的。\"
就在僵持之際,船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英語的喊叫聲。警察們被吸引了過去,沈教授趁機推著兩個孩子快步登船。
\"快,藏到貨艙去!\"沈教授帶著他們鑽進昏暗的船艙,\"記住,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出來,直到聽見三長兩短的敲門聲。\"
貨艙裏堆滿了茶葉和絲綢,散發著濃鬱的香氣。周小小和周成業蜷縮在一個狹小的空隙裏,聽著甲板上紛亂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不知過了多久,船身突然震動了一下,接著是悠長的汽笛聲。周小小從縫隙中看到,上海的燈火正在緩緩遠離。
\"我們真的離開了嗎?\"她小聲問。
周成業點點頭,突然發現妹妹的臉色異常潮紅。他摸了摸她的額頭:\"你在發燒!\"
周小小虛弱地笑了笑:\"沒事,就是腿上的傷有點疼...\"
話音未落,她就暈了過去。周成業急得滿頭大汗,卻不敢大聲呼救。就在這時,貨艙門傳來了三長兩短的敲門聲。
沈教授帶著船醫匆匆進來。船醫檢查後說:\"傷口感染引起的發燒,必須立刻處理。\"
在船醫為周小小治療時,沈教授把周成業叫到一旁:\"有個壞消息。劉幹事他們發現了線索,已經電告香港方麵攔截這艘船。\"
周成業的心沉了下去:\"那我們...\"
\"別擔心,\"沈教授露出堅定的眼神,\"船到公海後會有一艘小船接應你們。那才是真正去香港的船。\"
三天後,周小小的燒退了。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整潔的艙房裏,窗外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
\"哥,我們到香港了嗎?\"
周成業搖搖頭,幫她掖了掖被角:\"快了。沈教授說,今晚就會有小船來接我們。\"
夜幕降臨後,貨輪在公海停下。沈教授帶著兄妹倆來到甲板上。月光下,一艘小漁船正悄悄靠近。
\"記住,\"沈教授把一封信交給周成業,\"找到陸編輯後把這封信交給他。香港也不安全,你們可能還要繼續往南走。\"
周小小突然抱住沈教授:\"您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沈教授搖搖頭,眼鏡反射著月光:\"我還有任務要完成。\"他摸了摸周小小的頭,\"你父母和陳叔他們用生命保護的東西,現在已經安全了。這些文物和資料,總有一天會回到它們應該在的地方。\"
小船在波濤中漸漸遠去。周小小站在船尾,看著\"翡翠號\"巨大的輪廓慢慢融入夜色。她把手伸進口袋,摸到了那顆已經幹癟的野山楂。
海浪拍打著船身,鹹澀的海風拂過臉龐。周小小抬頭望向星空,輕聲說:\"哥,你看,北鬥星真亮。\"
續寫:
小船在夜色中破浪前行,周小小緊緊攥著那顆幹癟的野山楂,仿佛那是她與過去唯一的聯係。周成業站在她身旁,目光堅定地望向遠方。香港的燈火漸漸在視野中浮現,像散落在海麵上的星子。
\"哥,我們真的能安全嗎?\"周小小低聲問。
周成業握緊她的手:\"會的。沈教授說陸編輯會幫我們。\"
小船靠岸後,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年輕人在碼頭等候。他警惕地環顧四周,快步迎上來:\"是周成業和周小小嗎?我是陸編輯派來接你們的。\"
他們被帶到一間隱蔽的報館閣樓。陸編輯是個麵容嚴肅的中年人,看完沈教授的信後,他點點頭:\"情況比想象的複雜。劉幹事的人已經滲透到香港,你們不能久留。\"
\"那我們去哪兒?\"周成業問。
\"新加坡。\"陸編輯壓低聲音,\"明天有一艘商船出發,船上有我們的人。到了那邊,會有人接應你們去南洋大學,那裏有愛國華僑資助的庇護所。\"
夜深人靜時,周小小翻來覆去睡不著。她輕聲問:\"哥,我們還能回家嗎?\"
周成業沉默片刻,低聲道:\"總有一天會的。等那些文物和真相重見天日,等……\"他的聲音哽了一下,\"等那些犧牲的人得到他們應有的紀念。\"
第二天清晨,他們換上碼頭工人的衣服,混入裝貨的隊伍登上了前往新加坡的商船。船緩緩駛離香港,周小小站在甲板上,望著漸漸遠去的海岸線。
海風帶著鹹濕的氣息撲麵而來,周小小扶著船舷,望著香港的輪廓一點點縮成模糊的黑點。周成業走到她身邊,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紙包,裏麵是陸編輯塞給他們的幾塊壓縮餅幹。
“先墊墊肚子,”他把餅幹遞給妹妹,“陸編輯說,到了新加坡,會有人給我們安排新的身份。”
周小小咬了一口餅幹,幹澀的口感讓她想起陳叔烤的紅薯。她低頭看著掌心的野山楂,果皮已經起了皺,卻仍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酸甜氣。
商船在海上顛簸了五天。他們躲在貨艙角落,靠著陸編輯留下的幹糧度日。周成業總在夜裏悄悄打量周圍的人,警惕地聽著各種口音的交談,直到第六天清晨,船身平穩下來,甲板上傳來陌生的叫賣聲。
“到了。”周成業推醒打盹的妹妹,眼裏閃過一絲緊張。
碼頭上人來人往,膚色各異的搬運工扛著貨物穿梭,空氣中混雜著香料與海水的味道。一個穿長衫的中年男人舉著塊寫著“南洋書局”的木牌,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周成業攥緊口袋裏的信,拉著周小小慢慢走過去。
“是陸先生介紹來的?”男人低聲問,眼神快速掃過他們。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他引著他們穿過喧鬧的街道,拐進一條僻靜的巷子。
“我姓林,負責南洋這邊的接應。”男人推開一扇斑駁的木門,“這裏是華僑辦的寄宿學校,你們先以學生的身份住下。”
校園裏種著高大的鳳凰木,鮮紅的花朵落在草地上。周小小看著嬉笑奔跑的孩子,突然覺得眼睛發澀。林先生給他們取了新名字,周成業成了“陳業”,她則是“陳小小”。
日子漸漸安穩下來。周成業跟著先生們讀書,周小小養著腿上的傷,偶爾幫校工整理圖書。隻是每到深夜,她總會夢見上海的弄堂,夢見父母塞給她布包時的眼神。
一個月後的傍晚,林先生把他們叫到辦公室。“香港那邊傳來消息,劉幹事的人還在追查。”他翻開一張地圖,“南洋也不能久留,你們得去更遠的地方。”
“還要走?”周小小攥緊衣角。
“去美洲,”林先生指著地圖盡頭,“有華僑社團願意收留你們。等風頭過去,再想辦法回來。”
周成業沉默許久,抬頭問:“那些文物……真的安全了嗎?”
林先生點點頭,眼裏帶著敬意:“沈教授他們已經把東西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等時機成熟,總會讓它們重見天日的。”
出發前夜,周小小坐在鳳凰木下,把野山楂埋進土裏。周成業走過來,遞給她一本筆記本。“這是我偷偷記的,”他輕聲說,“記著我們走過的路,記著那些幫過我們的人。”
筆記本的最後一頁,畫著一顆小小的山楂樹。
輪船離港那天,鳳凰木的花落了滿船。周小小站在甲板上,望著海岸線慢慢消失,突然想起沈教授的話——“總有一天會回到它們應該在的地方”。
她抬頭望向天空,陽光穿過雲層灑在海麵上,像碎金般閃爍。周成業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會回去的,”他說,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我們和那些東西,都會回去的。”
海風吹起周小小的衣角,帶著她的目光,望向遙遠的北方。那裏有她的家,有等待著被找回的過去,還有終將到來的黎明。
橫渡太平洋的航程漫長而顛簸。周小小常在甲板上望著無垠的海水發呆,有時會拿出那本筆記本,摩挲著最後一頁的山楂樹。周成業則抓緊一切時間學習,從船上華僑那裏借來的書籍被他翻得卷了邊,他說:“多懂些道理,將來才能保護好該保護的東西。”
一個月後,輪船駛入舊金山港。碼頭上,舉著“安”字木牌的老者正踮腳張望,那是華僑社團的接應人。老者引他們坐上馬車,穿過鱗次櫛比的洋樓,最終停在唐人街深處的一間中藥鋪後巷。
“以後就叫我周伯吧。”老者推開一扇雕花木門,“這裏是同鄉會的落腳點,你們先在藥鋪當學徒,慢慢熟悉環境。”
藥鋪裏彌漫著當歸與艾草的香氣,周小小跟著賬房先生學認藥材,周成業則幫著炮製飲片。夜裏,他們睡在閣樓的竹床上,聽著樓下唐人用帶著鄉音的粵語交談,總覺得像隔著一層薄霧。
半年後的一個雨夜,周伯拿著一封加密電報匆匆上樓:“國內傳來消息,沈教授在轉移文物時暴露,已經犧牲了。”
周成業手中的藥杵“當啷”落地,周小小猛地抬頭,眼眶瞬間紅了。那個在碼頭幫她別好袖口、在甲板上承諾“總會回去”的身影,突然變得像上海的燈火一樣遙遠。
“但他完成了任務,”周伯聲音沙啞,“文物已經通過秘密渠道運到了北平。”
那天起,周成業變了。他不再隻埋頭讀書,開始跟著周伯接觸社團裏的人,學看航海圖,學用無線電發報。周小小則把那本筆記本翻得更勤,在空白頁上畫下沈教授的眼鏡,畫下陸編輯嚴肅的臉,畫下林先生辦公室裏的鳳凰木。
又是三年過去。周成業長成了挺拔的青年,周小小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個深秋的清晨,周伯交給他們一張船票:“回去吧,國內的形勢變了。”
登船那天,唐人街的銀杏落了滿地。周小小摸了摸口袋,裏麵是臨行前周伯塞給她的野山楂籽——當年她埋在新加坡的那顆,竟被華僑輾轉帶了過來。
輪船駛離港口時,周成業指著東方:“你看,太陽升起來的地方,就是家的方向。”
周小小把山楂籽攥在掌心,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夜晚,沈教授說“那些東西總會回到該在的地方”。她抬頭望向天際,晨光正穿透雲層,在海麵上鋪出一條金色的路。
甲板上的風帶著暖意,周小小翻開筆記本,在最後一頁寫下:“今天,我們要回家了。”
船在海上航行了數日,終於漸漸靠近祖國的海岸線。周小小和周成業站在甲板上,望著那熟悉又陌生的陸地,心情格外激動。
剛下船,就有幾個穿著中山裝的人迎了上來。“是周成業和周小小吧,我們是來接你們的。文物已經妥善安置,現在國家需要你們把這些年在海外的見聞和所學知識分享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