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尾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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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宵禁將至。
    石屋內。
    有些尿急的王浩,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去摸床底的夜壺。
    在石城,茅廁建在街頭巷尾,一般是多間石屋共用。所以,為了規避宵禁,礦奴們都自備夜壺或便桶。
    剛摸到夜壺。
    王浩正打算拉扯腰帶,就聽到木門外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並且很快,那腳步停在了木門外。
    篤!
    篤篤!
    一長兩短的敲門聲響起。
    不單是敲門,門外還有人低聲呼喚。
    “小兄弟,睡了沒?”
    這聲音,不算陌生。
    因為在白天,聲音的主人跟王浩有過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談,臨別還‘贈送’了兩塊棗花糕。
    是雜貨鋪夥計!
    王浩想到來人是誰,連忙縮了縮小腹,把一泡尿憋回去,跑去開門。
    深更半夜的,劉小滿特意來找自己,肯定是有了好消息。當時兩人可約定,有消息就到礦主府後街碰麵,他會在木門留下標記,方便對方尋找。
    手剛摸到門栓。
    聽到屋外遙遠的打更聲,王浩的心髒驀地發緊,絲絲涼意在體內流轉,於是他的開門動作頓住,眼睛眨巴兩下。
    “誰啊?外麵都快宵禁了。”
    宵禁時,禁止外出。
    這個規矩,礦場的人都懂。
    “我小滿啊,你要的東西找到了,貨倉裏有兩件,我瞞著老板娘帶出來的,明兒一大早得送回去。”屋外的人壓低了聲音,仿佛生怕旁人聽到。
    “瞞著老板娘?”
    “趕緊滴,小兄弟咋這磨嘰呐。”
    屋外人跺腳道。
    本來吧,王浩沒多想。
    隻是顧慮快到宵禁,不好隨便讓外人進門,如果被巡夜的兵卒逮住,很可能有一通盤問。
    可聽到對方說‘老板娘’,還有剛剛身體的輕微預警,他立即感覺不太對勁兒,摸著門栓的右手仿佛被地馬蜂蜇到,飛快地縮了回去。
    “小滿哥,趕明兒到鋪裏找你吧,我還得跟老板娘砍砍價。”王浩眼珠連轉,馬上找了一個理由試探。
    “別介,東西都帶來了……”
    “那也不成啊,我身上的靈石不太夠,得找工頭預支一些,再換掉一些原礦石,收工了我去找你。”
    王浩毫不鬆口。
    工頭和原礦石是杜撰的,實際他根本不缺靈石。
    聽到這話,屋外人沉默了。
    等了數息。
    他才不情願回答。
    “那好吧,明兒等你。”
    隨即,街上響起了腳步聲。
    並且越來越遠。
    直至徹底沒了動靜。
    屋內,王浩鬆了一口氣。
    現在他基本確信,外麵騙他開門的人,根本不是夥計劉小滿。
    因為在雜貨店時,劉小滿就提及過店主,大概有三五次。不過當時他喊的,隻是‘老板’兩個字,並未加上‘娘’字。
    有娘和沒娘。
    看似一字之差,其實差的遠。
    朱九哥提過一嘴,說石城並不安全,有時為了靈石和吃食,礦奴們沒少爭鬥,心狠手辣的幹脆趁著夜色捅刀子,隻要沒搞出動靜、沒破門而入,巡夜的兵卒很難及時發現,也很難及時趕來救場。
    “奇怪,會是誰呢?”
    王浩犯著嘀咕。
    瞎琢磨了片刻,等他解完手,就把盛尿的夜壺放到門後。
    不管怎麽說。
    有個響兒保險一點。
    ……
    這一夜,王浩睡得不沉。
    總時不時醒來,望一眼緊閉的木門,看到夜壺沒倒,才迷糊合眼。
    翌日清晨。
    王浩起了個大早,跟著一大票礦奴出門,在前往礦洞的路上,他順路瞅了瞅劉小滿所在的雜貨鋪。雜貨鋪的門開著,一個風姿綽約、胸前鼓囊囊的粉裳女人站在櫃台後,慢悠悠整理著貨架,她頻頻望向街麵,好像在等人。
    果然,劉小滿不在。
    這粉裳女人,就是老板娘?
    瞧著蠻帶勁的。
    腰細屁股大,眼神水汪汪的,可比村裏的新媳婦漂亮。
    過去打聽?
    別鬧!
    出了昨晚那檔子怪事,王浩決定先回玉瑕穀,下次拉著九哥進城,彼此好有個照應,也讓九哥幫忙把關,鑒定東西是不是法器,別被無良奸商騙了。
    到了驛站。
    王浩會合了車夫牛常,駕著馬車,往玉瑕穀方向返回。
    與昨日不同。
    他的懷裏少了六顆廢靈石,卻多了兩顆下品靈石的‘礦奴補貼’。一來一回,相當於這趟回血了四顆廢靈石。
    在車廂裏,王浩脫下醃臢的血衣,換回了原來幹淨的小褂,便撩開布簾的一角,邊跟牛常閑聊,邊張望沿路的風景。
    拉布簾,牛常並未阻止。
    王浩琢磨著,當初蕭老西嚴禁往外看,有可能是擔心他反悔不做學徒,或者路上看見不該看的東西。
    其實,也沒可看的。
    出了石城的外圍建築群,到處是嶙峋的怪石沙礫、旱死的胡楊樹和半掩埋的白骨,如同荒無人煙的戈壁灘。
    馬車上的兩人根本沒留意,有一道人影掠出石城,悄悄跟在後麵,尾隨他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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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快一個時辰,王浩開始遇到三五成群的少年礦奴,他們衣衫襤褸,瘦骨嶙峋,一個個神情麻木,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滄桑。當看到帶廂馬車駛過,看到車內張望的同齡人,少年礦奴們木然避開,眼神之中卻閃過了一絲羨慕或嫉妒。
    有個少年閃躲慢了,旁邊一個年齡稍大的青年立即抽了一耳光,將少年打倒在地,隨即又是一陣拳打腳踢,口中叫嚷著‘莫要衝撞官爺’,‘不要連累他’,以及指爹罵娘的狠話。
    旁邊的幾個少年遠遠避開,如同在閃避瘟疫,更有甚者,還有一個花貓臉的女孩拍手叫好,諂媚地奉承那年紀稍大的青年。
    王浩有點不忍,剛想說點什麽。
    車前的牛常一揮鞭子,騾馬立即加速,從一群少年礦奴旁邊躥過,迸濺的砂石鋪頭蓋麵,少年們紛紛抱頭躲避,連那挨打的少年也不例外。臨末了,牛常更嫌棄地朝他們吐了一口濃痰。
    王浩目光微凝。
    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牛常笑著解釋。
    “小兄弟,你可別理他們,要是讓這些家夥知道你的身份,肯定跟跳蚤一樣撲上來,吸幹你的血。那打人的叫胡大海,修為有煉氣三層,今年十七歲;至於挨打的那個小孩……看樣子是個新人。”
    “煉氣三層?”
    “對,眼看快死的人,做事呢,往往會不擇手段。”
    牛常正說著,那打人的青年顛顛兒追上來,由於有修為在身,他的速度不慢,很快與馬車並行。
    “官爺,您有多餘的溶血藤嗎?小的可以拿原礦換……”
    然而。
    回應他的,卻是叱罵。
    “滾!”
    牛常甩動馬鞭,鞭梢在青年的身前掃過,地上的一塊石灰岩登時破碎。
    “好嘞!”
    青年諂笑一聲,當即停下。
    馬車越駛越遠,很快將這群卑微的礦奴甩在遠處。
    “看到了吧,這就是吸血。”
    王浩好像明白了,但他想到另一問題。
    “牛叔,溶血藤是什麽?”
    “那是一種偽靈草,能抑製人祖血對修仙者靈力的侵蝕,相對延長些壽命,但有非常大的弊端。”
    牛常答道。
    隨後,他不屑冷哼。
    “溶血藤需以婦人的天葵血澆灌培育,最損男子陽剛,服用稍微過量,就會變成天閹或娘娘腔。他們明明知道後果,卻趨之若鶩,你說他們賤不賤。”
    “啥是天葵血?”
    “婦人月事的汙物。”
    牛常嗤道。
    聞言,王浩沉默。
    賤嗎?
    這真不好講。
    求活是人的本能,壽命奇低的修仙者為了活著,做出某些取舍無可厚非。朱九哥衣食無憂,不也因為快到還命的時間,整個人顯得鬱鬱寡歡麽。
    王浩現在不擔憂,是因為年歲較小,過上七八年,心態說不定也會變。
    有了這小插曲。
    王浩放低布簾,身體靠回軟座,不想再看馬車兩旁經過的礦奴。
    畢竟——
    物傷其類。
    再走半個時辰。
    馬車途經了熱鬧的礦區。
    王浩心下好奇,又挑開了布簾眺望。
    隻見一個個如同蜂巢的洞口,分布在一處背陰的山坡上,附近有許多身穿血衣的礦奴忙碌,有的拎起背簍進洞,有的更換損壞的鎬頭,有的揮動鐵錘敲打,有的在水槽淘洗礦石。
    除了辛勤勞作的礦奴。
    還有數十名揮舞皮鞭的監工兵卒,每當看到有人偷懶,或體力不支掉隊,他們就會快衝過去,一通惡狠狠的鞭打。
    咒罵、慘叫不絕於耳。
    在眾多礦奴中,挨打挨罵最多的,要數那些剛來的新人。還未修煉的他們跟不上挖礦的強度,也扛不住皮鞭的抽打,隻能抱著腦袋哀求和哭泣。
    隻可惜——
    監工們毫不憐憫。
    個個凶神惡煞,下手狠辣,根本不拿這些少年當人看。
    “這可都是有靈根的……”
    “有,也是罪過嗎?”
    望著礦場淒慘的場景,王浩不禁一陣戰栗,如果沒選擇當莫國師的學徒,恐怕他也是其中之一。
    此時此刻。
    王浩真切感受到——
    這星羅國治下,仙者真如螻蟻。
    馬車前,看到王浩哀切的神情,牛常不以為然地撇嘴輕哼。
    再往後,馬車沉默前行。
    時間慢慢逝去。
    眼看快到玉瑕穀,晃蕩的馬車突然刹住,慣性之下,王浩的上身不由得向前衝,直接半栽出了車廂。
    與此同時。
    他聽到了牛常的呼喝。
    “柳妍,你想幹什麽?”
    柳妍?
    這名字怎麽聽著耳熟?
    好像以前聽過……
    這前世記憶真夠怪誕的,大部分經曆沒了印象,反倒一小撮人或物總以碎片形式在腦海裏閃現。
    王浩抬起頭。
    就見碎石道上,一襲粉裳的美貌女子攔在馬車前,雙臂環胸,正笑吟吟望著他和牛常。
    是雜貨鋪老板!
    前不久還在石城見過的女子,絕不會無緣無故地攔車。
    王浩意識到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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