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墜入江底時，最後一縷天光被夜色吞噬。
    龜山炮台的廢墟上，陳玉成接過親兵遞來的火把，火光在鐵甲上跳動的影子像極了死神的袍角。
    他盯著江麵漂浮的殘艦殘骸，突然冷笑：
    “放浮燈。”
    數百盞桐油燈順著江流漂向戰場，昏黃的光暈中，北岸灘塗上堆積如山的屍體被照得忽明忽暗。
    李秀成拖著斷刀帶著兄弟們在屍堆中匍匐前進，刀刃刮過碎骨的聲音讓他想起廣西老家的磨刀石。
    “將軍，退潮了！”
    副將突然拽住李秀成的腰帶，一臉驚喜地說道。
    渾濁的江水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去，岸邊露出了許多嶙峋的礁石。
    更讓他們驚喜的是，那些被鐵鏈纏住的戰船殘骸間，逐漸往下流飄去。
    橫江的鐵鏈已無太大作用，小船已經能夠劃過去了。
    李秀成瞳孔驟縮。
    他知道逃出生天的機會來了。
    陳秀成也看見了這一幕。
    內心大駭。
    這是蘇王設的絕妙構局，就是要將楊秀清全殲。
    沒想到數個月沒有退潮的江水，今天晚上居然退潮了。
    難道說楊秀清命不該絕。
    一直在江上的楊秀清也是大喜。
    趕緊命令手下載著他和楊輔清等人向鐵鏈劃去。
    “哈哈哈，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楊秀清定會卷土重來，趙苟小兒你給我等著。”
    趙苟站在南岸看著褪去的潮水不發一語。
    “蘇王，這次長江引流讓我們錯失了全殲楊秀清的絕佳戰機啊！”
    黃玉昆歎氣地說道。
    現在趙苟身邊站著的有黃玉昆，賴文光等心腹大將。
    “沒辦法，誰叫英法聯軍艦隊支援的這麽快？咱們現在的艦隊還不是人家的對手。隻能分流讓他們的艦隊進不來。”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趙苟突然說道
    “下令解開鐵鏈，另外下令兩岸士兵登船進攻追擊，就算不能全殲楊秀清，也要讓他元氣大傷。”
    “另外，讓彭大順和王大錘和二虎在浙江轉守為攻，全線反擊。”
    黃玉昆和賴文光聞言大駭。
    蘇王要和英法聯軍決戰了？
    楊秀清的小船剛過鐵索，就看見了江岸兩邊密密麻麻的火把，隻把兩岸照得宛若天明。
    看見密密麻麻的士兵正在登船。
    楊秀清知道這群士兵肯定是來追擊的。
    嚇得他拚命催促士兵劃快點。
    但是越著急越慌亂。
    他這艘小船居然翻船了。
    江水的鹹腥混著血腥灌入口鼻，楊秀清在溺亡前才被楊輔清給他撈上來。
    “東王，沒事吧？”
    經過這一波折，楊秀清嚇得個半死。
    隻能躺在船上不停喘氣。
    現在還是三月間。
    江裏的水刺骨的冷，冷得楊秀清瑟瑟發抖，再也沒有語言的力氣。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陳玉成站在龜山殘碑上，看著最後一盞浮燈熄滅。
    江麵飄滿插著箭矢的屍體，像極了秋收後倒伏的麥茬。
    這場追擊戰打了一夜，直到追到英法聯軍的麵前。
    這一仗，可謂是真的屍山血海。
    江裏全是漂浮的屍體和紅紅的血水。
    “稟將軍，撈到東王金冠。”
    親兵捧來沾滿血汙的頭盔。
    陳玉成一把將頭盔摔落在地。
    “我要的是楊秀清的項上人頭，誰要他的破帽子。”
    “可能已經淹死了。”親兵低聲說道。
    陳玉成搖了搖頭。
    “要是真死了，對方哪還有力氣逃命，早就悉數投降了。”
    “這說明楊秀清那狗賊的賤命還真的挺硬。”
    “昨天我看到至少三次將他從艦船炮轟下水，結果還是安然無恙。”
    這一場戰役從英法聯軍攻打浙江開始。
    然後趙苟出兵湖南。
    再楊秀清率軍攻打天京。
    楊秀清再兵敗天京。
    再敗武昌。
    從結果來看，這場戰役損失最大的就是楊秀清。
    號稱“十萬大軍”的他最後估計隻有萬餘跑了回去。
    望著跑回來的殘兵敗將，楊秀清不甚唏噓。
    他楊秀清不敢自稱戰神，但是從金田起義到定都天京，他不敢說百戰百勝。
    但他的指揮從來沒有出現太大的錯誤。
    太平天國在他的指揮下成為了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然而他卻在趙苟的麵前兵敗兩次。
    而且兩次都還是大敗。
    這讓他既懊惱，，又恨極了趙苟那廝。
    “東王，李秀成將軍還沒有回來。”楊秀清一名親兵稟報道。
    楊秀清聞言胸口一陣氣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昏迷了過去。
    回到廣東後的楊秀清因此得了一場大病。
    當人們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楊秀清麵容像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
    讓他的手下唏噓不已。
    。。。。。。
    李秀成沒有回到楊秀清這邊，那到底去了哪裏？
    原來李秀成看見潮水褪去，本來想坐船一起逃命的。
    奈何船隻找了半天沒找到，都是破爛船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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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找到時才發現，密密麻麻的敵軍正在登船追擊。
    這種情況下，他隻有不再找船隻從水麵上跑命。
    而是帶著手下們換成了北太平的服裝，準備從陸地上悄悄遁去。
    湖北，武昌。
    趙苟正在召開軍事會議對有功的將士們論功行賞。
    “這一次大破楊秀清部，陳玉成將軍居功至偉，在長江北岸灘頭上演了一場血腥的灘頭陣地戰。”
    “這一場陣地戰可圈可點，我建議讓陳將軍好好講解一下，然後編輯成冊，全軍學習。”
    陳玉成聞言誠惶誠恐。
    “末將不敢，都是蘇王謀略得當，末將隻是奉命行事。況且末將讓楊秀清也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陳將軍，這事怪不了你，潮水退去是蘇王下的令，要怪你就要怪蘇王，是他放走了楊秀清。”黃玉昆笑著調侃道。
    “啊？”不明所以的眾將聞言皆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他們就說為何潮水這麽沒褪過，為何昨晚詭異地開始退了。
    趙苟白了一眼黃玉昆解釋道
    “英法聯軍的艦隊已經支援過來，為了避免損失，是我下令開源引流的，這也導致了長江水位下沉，這才讓楊秀清逃出生天 。”
    “所以楊秀清逃出生天，責任在我。”
    恍然過來的眾將趕緊擺手說道
    “哪有哪有。”
    這一天陳玉成在內的許多將士都得到了豐厚的獎賞。
    升官自然不必多說，還領到了不少金銀以及剛從國外拉回來的槍支。
    尤其是這槍支。
    陳玉成等不屬於新軍範疇的部隊一直羨慕蘇王麾下的裝備精良。
    這一次獎賞的槍支讓他們興奮不已。
    終於他們也可以裝備自己的部隊了。
    不過高興的同時，他們也時刻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因為他們已經聽說了浙江戰局趁著英法聯軍艦隊支援武昌的時候發動了戰略反攻。
    而且他們還聽說，蘇王最近要發動一次對湖南的大決戰。
    這讓他們期待不已。
    因為在他們心中，蘇王早已成為了戰神。
    跟著蘇王打仗，肯定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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