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以北三十裏，李家集。
    李秀成裹著沾滿血汙的北太平號衣，蹲在騾馬市角落的草料堆後。
    他臉上塗了煤灰，但左耳下那道被火銃擦過的疤痕仍在隱隱作痛。
    身後的三十多名親兵早已丟盔棄甲，腰間的短刀成了唯一的武器。
    “將軍，前麵藥鋪有官兵盤查。”親兵老吳佝僂著背，扮作老農模樣，“弟兄們傷口潰爛，得弄些金瘡藥。”
    李秀成眯眼望向燈火通明的藥鋪——櫃台前站著兩名清兵，正翻看賬本。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等三更天動手。”
    梆子敲過三聲，藥鋪後門吱呀開啟。
    老吳佯裝咳嗽，顫巍巍叩門：
    “掌櫃的，買些艾草……”
    話音未落，門縫裏突然刺出一把長槍！
    “李秀成沒想到真的是你，當聽到屬下匯報看到了你的身影我還不太相信。”陳玉成的聲音從屋頂炸響，“你部下在江邊買燒餅時，用的可是東王府特製的天佑通寶，這早已經把你們出賣。”
    火把瞬間點亮整條街巷。
    李秀成猛地掀翻草料車，揚起的穀殼中寒光乍現——
    三十把短刀就藏在此處。
    就在親衛去拿刀的時候。
    陳玉成的部下已將他們重重包圍。
    上百把長槍將他們團團圍住。
    隻要他們敢輕舉妄動，立馬射成篩子。
    陳玉成拔出腰間佩劍，撥開李秀成的刀鋒，火星濺在兩人猙獰的臉上。
    “東王敗走時，你可聽見那些被你們炮轟死的天京百姓在哭？”
    陳玉成旋身踢飛一名偷襲的親兵，劍尖直指李秀成咽喉。
    李秀成踉蹌後退，撞翻藥櫃。
    當歸、黃芪撒了一地，混著血水黏在靴底：
    “成王敗寇，何須多言！”
    三日後，武昌校場。
    趙苟端坐將台，看著陳玉成押解李秀成穿過刀陣。
    鐵鏈拖地的聲響中，滿場將士屏息。
    “跪下！”陳玉成一腳踹向李秀成膝窩。
    李秀成踉蹌著撐住地麵，抬頭冷笑：“蘇王殿下，您這招‘鐵鎖橫江’倒是學得東王精髓。”
    “那是陳將軍學得好。”
    趙苟摩挲著案上的東王金冠，忽然起身：
    “帶上來。”
    四名士兵抬著個蓋黑布的囚籠進場。黑布掀開的刹那，李秀成瞳孔驟縮——籠中竟是他之前在天京沒來得及帶走被抓住的妻子和兒子！
    “李將軍，本王給你兩條路。”
    趙苟將金冠擲入囚籠，嚇得女人麵露驚懼，孩子哭聲刺破靜寂“一是供出楊秀清與英法締交的密約，換你和妻兒活命；二是帶著你妻兒和忠義之名赴死，明日武昌城頭會多一串人頭，從這娃娃開始掛。”
    李秀成喉結滾動，指甲摳進掌心。
    他想起長江浮屍中那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眸。
    “……密約內容我知不太詳盡，但我知道大概內容，那就是承認《天津條約》有效。
    增開天津為商埠。
    割讓九龍司地方一區給英國。
    賠償英法兩國軍費各增至800萬兩白銀。
    允許英法聯軍駐住各個通商口岸。
    允許英法在華建造軍港。
    允許華工出國。
    交還沒收的天主教堂與財產，任便傳教士在各省租買田地，建造教堂。”
    他重重叩首，血淚砸進黃土。
    當夜，武昌地牢。
    李秀成一家三口被關在一起。
    “當家的，降了吧！蘇王仁慈，之前我們在天京被抓，他們一直以禮相待。”
    一直與李秀成患難與共的糟糠之妻好言相勸。
    李秀成“哼”了一聲，
    “他們對你好，會把你們關進籠子嚇唬你們？”
    “那還不是你寧死不屈，要不我們妻兒會受如此待遇？”
    女人淚眼婆娑地繼續說道
    “我們死不足惜，已經活了半輩子，風裏雨裏見過不少事。但是我們的存兒還小，他不該跟咱們遭這罪過。”
    李秀成看了一眼自己一臉驚懼的存兒。
    歎息說道
    “也罷......”
    深夜之中。
    李秀成望著熟睡中的妻兒。
    心裏惆悵萬分。
    不知以後的日子會是怎樣的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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