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政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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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鐺……鐺……”
經過周密的計劃,深夜的喪鍾響徹漢中,驚醒了潛伏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魎。曹操多疑,孫權果決,我原本以為劉曦死亡的消息放出後最先有所動作的會是東吳,誰知江東未動,內亂先起。
領著平安漢數千精兵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是巾幗不讓須眉的“未來國母”孫尚香。
倒是沒想到她能策反如此多的兵士為她賣命。”因為自知理虧,在婚姻關係上無法給予孫尚香更多的劉曦對這個妻子一直相當寬容,哪怕對她“身在平安,心係東吳”的小九九心知肚明,在她沒有對平安漢造成實際傷害之前仍然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這並不代表劉曦是個好糊弄的傻瓜。
哪怕沒有親見,孫尚香初入襄陽時與嚴畯合力玩的那一手突襲還是給劉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即使自成親以來孫尚香一直循規蹈矩,也無法改變她是一朵帶刺的玫瑰的事實。雖然孫尚香帶入平安漢的“陪嫁”士兵都被孔明客客氣氣地遣返回了江東,嚴畯如今也在鳥不拉屎的梻水之濱苦哈哈地修訂他的《潮水論》,但孫尚香身邊的那幾十個侍女全都是能文能武的女漢子,又正處婚齡,在孫尚香有意無意的牽線搭橋下,已經有不少效仿主子嫁入平安漢的兒郎,成就了“孫劉聯姻”。
自古枕旁風最撩人,運作得當自有妙用,此次孫尚香能夠積聚力量率兵政變,就是得益於其心腹侍女竹笙所嫁的一名小有權勢的將官。不過,以孫尚香的能力,也隻能到此為止了。
我以為經曆了上次的教訓,她已經學乖了,沒想到還是那麽天真。”孫尚香的手段在劉曦眼中幼稚地如同過家家一般,雖然初始時因為她真的敢將政變付諸實施而大吃一驚,但鎮定下來後輕而易舉地就終結了孫尚香的癡心妄想,“孫權那麽老謀深算一個人,怎麽會養出個這麽沒腦子的妹妹。她根本連王府裏有多少兵士都沒弄明白吧?哪怕我真的死了,她隨便拉出幾千號人來就想玩政變奪權?她咋不上天呢?”
雖然出生在江東霸主之家,而且喜好舞槍弄劍,在這崇尚女性柔美的三國算是特立獨行,但孫尚香本質上仍舊是個被嬌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她讀過兵法卻並不精通,心懷幫助兄長的誌向卻沒有相應的實力。她是孫堅的遺腹子,孫策死時年僅八歲,對於廟堂之事尚在懵懂,孫權掌權後也從未給她機會插手政事,對於逼宮、奪權等政治手段的了解僅限於史書,紙上談兵注定難成大事。正如劉曦所說,她連王府中的巡衛布局都沒有摸清就擅自用兵,簡直天真地可笑。
政變奪權等同謀反,古往今來謀反都是殺頭的重罪,王子庶民均不能幸免。孫尚香雖然蠢但還算有氣節,自覺死罪難逃也不求饒,幹幹脆脆地拿起手中長劍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幸而被眼疾手快的陳嶽攔下。
嫂子倒是真不惜命,手起刀落說死就死了,隻是不知遠在江東的吳夫人聽到女兒的死訊,心中作何感想。”由於劉曦詐死不方便出麵,料理政變後續事宜的重擔就壓在了我這個皇妹身上,我垂眼瞧著已經淪為階下囚的孫尚香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模樣,忍不住冷笑道,“你死了自然是一了百了,卻留下一個爛攤子給孫將軍收拾——平安漢‘害死’了他心愛的幼妹,打吧,免不了勞民傷財,還不一定能打贏,不打吧,又得背負上忍辱苟且的惡名,如此看來,嫂子可真是個懂得體貼兄長的妹妹!”
呸!”孫尚香入我平安漢五年,兩次動刀見血,脾氣也是非一般的烈性。尋常人家的閨秀連說話都不敢大聲,她卻能完全沒有貴女包袱地昂著頭往我臉上吐唾沫星子:“我如何比得上公主體貼兄長!平安王顛沛十餘載,苦心竭慮打下半壁江山,誰知一朝西去,竟然全被視若珍寶的胞妹拱手送了外姓,漢室疆土,從此天下隻知諸葛不識劉!”
出嫁從夫,這一世的我雖然貴為公主,但既然已經出嫁,便不能再算劉家的人,入的是諸葛家的族譜,將來死後葬的也是諸葛家的宗祠,與皇家再無關係。雖然劉曦“死後”平安漢名義上以我為首,但在世人眼中荊襄益這塊大肥肉實際上已經落入諸葛氏的口中,畢竟我的兒子姓的是諸葛,哪怕孔明願意隱忍,克製住對權利的渴望全心全意做一個站在成功女人背後的男人,待我百年之後江山仍然會交到諸葛瞻的手中。孫尚香此言,就是諷刺我愚昧竊國,讓劉曦十數年辛苦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這樣重的罪名,我可不敢背:“嫂子想必是糊塗了,江山是二皇兄的江山,三皇兄隻是看不過曹操弄權,替二皇兄暫管一下荊襄益罷了。如今他駕鶴西去,未競的事業由我繼承,盛陽亦不會違背兄長的意誌,少不得彈盡竭慮苦心經營,替二皇兄看好這片疆土。我倒要問問嫂子,身為三皇兄的未亡人,丈夫屍骨未寒便起兵造反,還蓄意曲解誣陷我的意圖,到底是何居心?”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孫尚香半點沒有階下囚的自覺,即使形容狼狽,依然傲氣不改,“要殺便殺,哪來如此多廢話!”
她一心求死,我卻還得留著她的性命給劉孫聯盟粉飾太平,所以隻是讓陳嶽將她帶下去軟禁起來,依然好吃好喝地供著,但參與政變的其他軍士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他們沒有孫尚香的免死金牌,因此全部因謀反罪處死,孫尚香的那些侍女們也因為“照顧主子不周”而杖斃,引得平安王府中人心惶惶。
對我來說,此事到此就已經結束了,除了暫時不能動的孫尚香,其他人都為他們的愚蠢行為付出了血的代價。可是我沒有想到,孫尚香在房中鬼哭狼嚎尋死覓活的時候,孔明會冒著大雨在劉曦“停靈”的殿門前長跪不起。
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主公不以臣卑鄙,谘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換了時間、地點、人物,耳熟能詳的《出師表》從孔明口中緩緩吟出,令我心生時空錯亂的恍惚。不同於曆史上的《出師表》中對劉禪的勉力勸誡,這一世的孔明在大肆誇獎了一番劉曦的功績後口風一轉,著重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和決心,“臣此生以討賊興複為盼,絕無二心,忠誠之心可鑒日月,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你這又是何苦!”平白無故的,他連把傘都不打就在雨中跪了一個多時辰,心疼地我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孫尚香居心不良,信口雌黃,你理她做什麽?”莫說劉曦根本不會把孫尚香的挑撥之言當回事,哪怕他心裏真的因此埋下了疙瘩,你這麽跪著也無濟於事啊,此時此刻他正“死”著呢,即使有心原諒,也不能不管不顧地詐屍命你起來啊!
在我看來,孔明此舉除了折騰他自己的身體以外,隻有嚇壞諸葛瞻一個用途。從來沒見過爸爸如此狼狽的諸葛瞻被驚呆了,死死拽住孔明的衣角哭得驚天動地:“爹爹你站起來,我們進屋吧,你為什麽要跪在外麵,跪著膝蓋很痛的,爹爹我們一起進屋吧……”
他才五歲,正處於半懂不懂的年紀。這幾天因為相信了劉曦的死訊情緒本就很不穩定,斷斷續續哭了好幾場,臉上的淚珠兒還沒幹呢就看到跪成了個雨人的孔明,一下子就控製不住哭了出來。
你看你,沒事找事,嚇壞了孩子。”我好容易哄好了諸葛瞻,又捱算著時辰等到子夜,方才見孔明拖著疲憊的身子進屋,身上的衣褲輕輕一攪,擠出的水都夠洗個冷水澡的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理孫尚香幹什麽。”
十餘載相識,六年多的夫妻,雖然很多時候仍舊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思維,但我多少也摸到了點門道。古人將名節看地比命都重,不忠不孝是誅心的罪名,誰沾誰死。因此,我可以將孫尚香的言論當作耳旁風,孔明卻不能。他需要擺出一個姿態,擺事實講道理地告訴世人,孫尚香的話毫無根據,以免別人將他的“不屑辯解”誤解為做賊心虛的默認。
事實勝於雄辯固然有理,但既然一跪可免去無謂猜疑,又何樂而不為?”孔明接過我事先備好的薑湯,一飲而盡,“孫夫人之言並非空穴來風,在世人眼中,倘若主公橫遭不測,我諸葛氏的確有奪權之嫌。雖然你心知我並無此打算,可主公未必心無疑慮。但凡上位者,對妄想謀奪其權勢之人均不能容忍。”竟是讓我提防著劉曦。
我不由愣住。
孔明故意視而不見,繼續道:“你雖與主公親厚,卻不可有恃無恐。古人言伴君如伴虎,不忘情義,亦謹記尊卑之別,方乃長久相處之道。”
……可他是我兩世的親人,我在她麵前恪守尊卑之道會被他劈死吧?孔明不知我們的過去,故而才有如此告誡。
他再聰明,也無法理解穿越者曆經兩世的姐妹親情。我正待解釋,突然從外間傳來了略略顯焦急的敲門聲。
公主,不好了!”顧忌到在耳房熟睡的諸葛瞻,夏綠神情雖然不安,卻刻意壓低了音量,“曹賊集結了五十萬大軍,已經向著籍城開戰了!”
曹劉大戰,終於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