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各懷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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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州邊界,朝陽初升,天色泛白,群山如黛,霧氣自山腰嫋嫋而下,漫過古道。
    老槐樹斜倚在官道一側,虯枝橫張,似一隻倦鳥伸展著殘破的翅膀。
    遠處,關隘沉默,旗幟微動,風拂盔甲,發出清脆而寒涼的響聲。
    塵土飛揚間,一隊人馬緩緩而行,止步於邊界線前。
    中山王蕭業披著玄青大氅,站在道旁山坡下,身姿挺拔,手握馬鞭,目光卻落在不遠處那輛素白車駕上。
    車簾輕揚,一襲素衣的衛清挽緩緩下車。
    她的容色清冷,氣度雍容,雖不著宮裝,卻仍有股不容忽視的威儀,像是被風雪雕刻出來的玉像,靜靜立於塵世之中,端的是萬象無聲。
    “王爺親送至此,清挽感念。”她微微一福,語氣溫婉,恰到好處地帶著幾分感激。
    “皇後千金之軀,自當護送。”中山王微笑作揖,“更何況,這一次之事,若非皇後妙計,怕是我中山之地,早已深陷泥潭。”
    話語恭敬至極,甚至帶了幾分欽佩與感激,可他的眼底,卻藏著細微的探尋與……忌憚。
    而衛清挽,也回以一笑,溫潤如玉:“王爺言重了。洛陵如今局勢不穩,人人都有份,我不過略盡綿力罷了。”
    二人說話時,距離始終維持在兩丈之外,仿佛誰都不願越界,誰都在提防。
    馮忠立在蕭業身側,一言不發,隻是低眉順目,但眼角時不時掃向衛清挽那位隨行女侍的手腕。
    那是一串朱玉嵌金的細鏈,是洛陵禁宮特製,僅皇後可賜,顯然,那人不是尋常宮婢。
    此人正是,小蓮。
    沉默蔓延開來,似是風也繞行。
    中山王輕咳一聲:“太子之事,已得善後,隻是不知接下來,皇後打算如何處置晉王?”
    衛清挽眼睫微垂,抬眸一笑:“晉王之事,還需要切實證據。這些人臨死都沒有交代,究竟是誰安排的他們。”
    “我們也不能胡亂猜測。至於其他事情,我不過是一介婦人,怎敢妄言。”
    “更何況,就算真的需要定奪某些事,那也不是本宮的權利。”
    一句“證據”,像是無意,卻恰好提醒了對方。
    中山王神情微斂,笑意更深:“說得是,咱們皆為臣,豈可代主謀事。”
    但他的拳頭,卻在袖中微微握緊。
    衛清挽看得分明,似笑非笑地道:“王爺當知,洛陵雖亂,卻未亂綱常。”
    中山王頷首:“自然。臣不敢忘。”
    再無多言。
    衛清挽回頭看了一眼她的車駕,隨後緩步登車,馬蹄輕點,車輪滾滾,卷起灰塵向洛陵方向緩緩而去。
    暮色蒼茫,山道邊界風聲獵獵,落日尚未完全沉入地平線,天邊那抹殘光卻已被暮雲吞噬,天地一時仿佛陷入灰蒙的過渡色。
    風吹鬆林,林影婆娑。
    中山王與馮忠一行停於晉州邊界的一處山崗上,望著下方緩緩遠去的車隊,神情各異。
    “呼……”馮忠重重吐出一口濁氣,臉上帶著點震撼與感慨,搖頭自語道:
    “傳聞蕭家大夫人,昔日昌南王妃,通兵法,曉謀略。如今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他頓了頓,又壓低聲音。
    “這回若不是王爺機敏,識破局中之局,真要對這群人動手做點什麽,怕真要著了那女人的道。”
    中山王蕭業負手而立,神情不動,唯有眼神在盯著車隊中那一抹白影時微微一凝。
    “通兵法?曉謀略?她那可不止是‘曉’。”
    他冷聲道,“她那是……會布局,會藏殺意,會借人之刀,會把人逼到死地都還讓你心服口服。”
    “是啊。”馮忠點點頭,轉眸望向遠處那條車轍交錯的官道,語氣低沉。
    “一介女流,能將局布到這個地步,還穩穩將咱們推上台前……王爺,他這麽做,隻怕也有用你牽製晉王的意思吧。這份心機,連諸葛南都不及。”
    “是啊,不過,無妨。”中山王輕笑,唇角帶著一絲狡黠。
    “接下來,咱們還是看晉王和康王準備怎麽把戲唱下去吧。”
    “但話說回來……”馮忠皺了皺眉,忽然笑著湊近一步,壓低聲音道。
    “王爺,這女人雖厲害,可終究是女人。朝堂之上,講的是根基、門閥、兵馬,講的是拳頭——她能算計得了一時,能壓得住幾時?”
    中山王眼神微動,卻沒有立刻應聲。他背負著雙手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方才輕聲道:
    “她不是那種靠蕭寧庇護才得勢的婦人。”
    “從前蕭寧在,她能進退有度;如今蕭寧不在,她便敢暗度陳倉,瞞天過海。她不靠人,靠的是她自己。”
    “你以為,她這次隻是想保住太子……不,她是在立威,立一朝之後最不可動搖的女人的威。”
    馮忠聞言,臉色微變:“王爺……您的意思是……”
    “她要的不止是穩住局勢。”蕭業聲音緩緩,卻透著幾分冷意:
    “她要的是震懾——朝廷震住、軍方震住、五王震住,連陛下未來的顧命大臣都要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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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一來,無論誰將來執政,隻要那個四歲的蕭偕還活著,就沒人敢動她。”
    馮忠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眼中多了幾分凝重。
    “王爺……那接下來……”他下意識看向車隊離開的方向,語氣帶著不自覺的謹慎,“咱們……還要與她交手?”
    中山王緩緩搖頭,淡淡道:“交手……嗬,馮忠,你還沒看明白麽?”
    他轉頭看著馮忠,眼神陰沉,“眼下不叫交手,是博弈。”
    “她布的這一步,是在朝局中先行定下一個‘母’字。凡未來朝廷之爭,誰先動她,便是出局。”
    “你且記著,以後咱們要動她,不能動明麵,不能走朝堂,不能沾皇權。”
    “隻能——走暗棋。”
    馮忠聞言,麵色變了變,隨即苦笑道:“王爺這意思,是……不打算和皇後撕破麵皮?”
    “撕破麵皮?”中山王冷哼一聲,“那不正合她意?讓天下百姓看見‘不顧忠良遺孀’、‘試圖篡權奪位’的中山王?”
    “我現在,要的是沉潛,是等待。”
    “她既然要震懾天下,那我便給她震。”
    “但總有一天,她會忘記自己的震懾到底有沒有效,而我——會等那一天。”
    馮忠躬身:“屬下明白。”
    中山王卻又忽然轉過身,眼中泛起一絲莫測的寒光:“不過話說回來,你覺得衛清挽……她心裏,可有蕭寧?”
    馮忠愣了一下,旋即笑道:“王爺,若說真心……怕隻有皇後娘娘自己知曉吧。”
    “可屬下看那女人的眼神——滿是死誌、忠意。若真要論對蕭寧那紈絝的情深,她衛清挽……或許,真心勝過世界上任何一人。”
    “所以,她不會放權,不會信人,不會停手。”
    中山王“嗯”了一聲,未再言語,隻是遠遠看著車隊消失在蒼茫暮色之中,背影被餘光拉得長長的,像一條伏地的山蛇,靜候來日再動鋒芒。
    而那微不可察的一抹冷笑,已經重新浮現於他嘴角。
    ——這一局,她贏得漂亮。
    但他中山王,又何嚐贏得不漂亮?
    馮忠這邊。
    沉默片刻後,馮忠再度開口:“不過話說回來,若不是王爺想出這‘直搗黃龍’之計,咱們中山王府還真可能被那群宵小潑得一身髒水。”
    他眼中閃過一抹後怕,回想起幾日前那場突如其來的聚首。
    ……
    那日。
    水路淺灘,一行黑甲騎士悄然逼近。
    臨近日落時分,天邊夕陽將整片湖麵染成金紅,而衛清挽的車隊正好由船上登岸,準備繼續北上。
    可剛落腳,數騎快馬便呼嘯而至,直奔營地而來。
    護衛舉弓待發,誰也沒想到,騎隊之首,竟是身披銀盔墨袍的中山王——蕭業。
    他們一番趕路,成功在衛清挽到岸是抵達!
    而他們,早已脫離假中山王的視野,靜候這一刻。
    當蕭業翻身下馬,望向衛清挽時,眼神裏沒有任何客套寒暄,隻有一句低語:
    “中山蕭業,聞言皇後娘娘要護送太子途徑中山!臣代陛下入主中山,此番太子過境,自當護送!”
    那一刻,馮忠第一次明白,王爺所說的“走捷徑”,到底是何意。
    不是與人爭先出手,也不是忙著撇清嫌疑,而是親自入局,反將一軍。
    他感慨至此,低聲道:“王爺,那時您是怎麽料定,她會配合我們的?”
    “她若不配合,”中山王冷笑一聲,“那假王,也早就該成功了。”
    馮忠愣了下,隨即釋然。
    是啊,一個人能在未出手前,就能布下如此雷網、纏鬥、計中計,她又怎會放任真正的中山王錯失與自己聯手反擊的機會?
    這不是試探,這是默契。
    “隻是,”馮忠忽然低聲道,“她救了我們……可會不會哪天,也親自送我們上斷頭台?”
    中山王頓住了腳步。
    一陣夜風拂過,披風獵獵作響,他盯著官道盡頭漆黑的輪廓,眼神緩緩眯起。
    “所以我們才要更警惕。”
    “衛清挽……從今往後,是敵是友,未可知。”
    兩人再次沉默下來,良久無言。
    那夜的火光燃得正盛,將山坡與淺灘照得如同白晝,而夜風之中,似乎還留有那日攔路相會時的腥甜味道與殺意餘燼。
    而此刻,官道遠方的車隊,已經隱入黑夜深處。
    天邊烏雲翻湧,雷鳴欲動。
    正如馮忠心底那道不安的預感……此局未歇,波瀾方起。
    “不過,我們早晚會有一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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