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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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南村血腥未散,暮色已沉。
    風吹著破敗的院牆與搖曳的草簾,哀嚎聲尚未退散,便已有一支甲胄肅然的隊伍從遠方而至。
    馬蹄聲、車輪碾壓聲在黃昏的大道上顯得尤為沉重,仿佛隨時都會把這死氣沉沉的小村碾得粉碎。
    鐵拳打頭,麵色凝重,身後則是已嚴陣以待的親兵。
    而車駕之中,衛清挽從車簾中探出頭,聽聞村內慘狀之後,臉色猛地一沉,未多言一句,隻是揮了揮手,低聲道:
    “停下。”
    馬車嘎然停住。
    不等旁人反應,衛清挽便已提裙下車,輕披鬥篷,徑直朝村口走去。
    “夫人!”蒙尚元快步上前,眉頭緊蹙,低聲勸道:“此地異常,極可能是埋伏之地。您萬金之軀,不宜貿然入內。”
    衛清挽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裏既沒有嗔怒,也沒有質疑,隻有一種淡然而堅定的決絕。
    “若真是埋伏,那也隻能說——這次他們的計謀,用對了。”
    語氣輕柔,卻字字千鈞。
    蒙尚元怔了怔,尚未答話。
    衛清挽已接著道:
    “我夫君是天子,百姓為民,我是中宮皇後,便是這世間萬民之母。此等慘禍臨頭,我若視若無睹,豈還配稱‘皇後’二字?”
    她拂了拂肩上鬥篷,步伐輕盈,目光如霜雪凝寒:
    “你說這裏可能有埋伏。”
    “可這滿村屍骨,就是活生生的血與淚。你說不該進,但我若退,天理何在?”
    “——進村。”
    她隻說了這兩個字,語氣卻不容任何質疑。
    蒙尚元緊咬牙關,終是拱手:“末將遵命。”
    於是,十餘名親兵護衛在前,鐵拳、蒙尚元左擁右護,車隊大部隊列在村口警戒,隻留精銳小隊護著衛清挽深入村中。
    村中血腥未散,屍首縱橫交錯,婦孺皆亡,幾間泥屋尚在燃著焦黑的炭火,有人甚至倒斃於飯桌之前,未及落筷。
    “他們……吃飯吃到一半,被人砍了。”鐵拳低聲說著,嗓音帶著濃濃的怒意。
    “這不是殺敵,是屠狗。”蒙尚元沉聲道。
    衛清挽的臉色始終平靜,隻是那雙眼,在看見那些被斬去頭顱的孩童、躺在門前血泊中的老嫗時,微微泛起了漣漪。
    “繼續搜。”她聲音不高,卻堅定。
    於是眾人分散而出,一戶戶查過去,直到村尾的牛棚後,有一名親兵突然喊了一聲:
    “夫人,這裏有地窖!”
    眾人一驚,立刻趕來,蒙尚元拔劍當先,小心翼翼掀開那堆著枯草與破布的地板,露出一道幽黑的窖門。
    “開!”
    鐵拳踢飛木蓋,一股濃鬱的黴味與血腥味夾雜著撲鼻而來。
    眾人屏息。
    下一瞬,從地窖內傳來一道顫抖的聲音:“別殺我……別殺我……啊啊——”
    “是人!”鐵拳驚呼一聲,“有人還活著!”
    衛清挽快步上前,低聲道:“別怕,是皇後,我是來救你們的。”
    語氣溫柔,像冬夜爐火。
    地窖中,足足三十幾人,老弱婦孺皆有,一個個麵色蒼白、衣衫襤褸,眼中帶著極度的驚恐,甚至還有人不斷嘶吼,語無倫次。
    他們的手腳被綁過,臉上多有抓痕和傷痕,顯然,是被強迫囚禁在此的。
    “來人,把他們一個個帶出來!”
    “備淨水、備糧食、備藥!”
    “誰還會醫術?”
    “快!他們不能再受驚了!”
    衛清挽當機立斷,指令如泉水般傾瀉而出。
    親兵立刻分工,有人取水,有人解繩,有人取藥抹傷,還有人取來大氅披在幸存者身上。
    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被扶出來時,竟然一口咬住了救他的兵士的手,眼中紅得像是小獸。
    “放下武器!別殺我娘——別殺我娘啊!”
    “不是敵人!”那兵士吃痛,眼淚都要出來了,“我們是來救你的,小兄弟!”
    “夫人,這孩子怕是瘋了……”旁邊親兵道。
    “不,他沒瘋。”衛清挽蹲下身,親自抱住那渾身發抖的孩子,輕輕拍著他瘦小的後背:“他隻是太怕了。”
    那孩子最終在她的懷中,哭得昏了過去。
    一時間,村尾這片破敗的草地上,回蕩著哭聲、歎息聲,和士兵調度的呼喝聲。
    所有人都被這場人間慘劇震撼了。
    而在村中西邊那片野草之下,幾道幽影在黑夜中悄悄退去,一人低聲道:
    “消息傳回去,瓊州車隊進村了。”
    “所有人,今夜,準備動手。”
    ……
    夜色漸深,上南村依舊彌漫著淡淡血腥。
    星辰零落,烏雲不散,黑壓壓的一片低垂於天際。
    隻有幾縷孤星掙脫雲層,照在村口已搭好的簡易營帳上,斑駁地影在地麵延展,顯得格外瘮人。
    營地中央的幾堆篝火劈啪作響,火光時明時暗。
    村中剩餘的房屋也被迅速整修,能用的全都騰了出來,供軍士們輪流歇息。
    兵士們白日裏早已疲憊,此刻雖得片刻喘息,卻無人敢睡得沉實,每個人的眼中都帶著緊繃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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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時分,蒙尚元披甲入內,徑直來到村西頭的那間老祠堂外。
    這祠堂是村中為數不多保存完整的石木結構,今日被臨時改做指揮營地,衛清挽便在此落腳,等候各路將士匯報動向。
    “夫人。”他低聲稟道,步履沉穩,神情肅然。
    衛清挽斜倚在窗前,披著深紅鬥篷,望著夜空中不甚明亮的星影,聞聲側首:“怎麽樣?”
    “回夫人話。”蒙尚元上前半步,語速不快不慢。
    “獲救的三十餘名村民,情緒已大致穩定。經我們甄別,無人攜帶武器,也未發現異常舉動。”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其中五人傷勢較輕,身形尚健。剛剛主動要求幫忙準備軍中晚膳,說是村中還有些未被毀壞的糧米和醃菜罐子。”
    “屬下已命人協同他們在村中灶房煮食,目前第一鍋粥和糙米飯已起鍋,兵士們輪流排隊進食。”
    祠堂中燃著兩盞宮燈,淡黃燈火投在衛清挽身上,她仍舊未說話,眸光卻在聽到“幫忙準備晚膳”這幾個字時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那目光,不似喜悅、不似驚訝,反倒似一種深深的思索,又帶著幾分無法言說的探究。
    她慢慢回過頭來,雙手背在身後站定,眼神清澈明亮,凝視著篝火映紅的窗格,良久方道:“辛苦了。”
    語氣平緩,聽不出喜怒。
    但蒙尚元卻從她眼中的那絲“意味深長”中,莫名感受到了一絲異樣。
    他心中一動,卻不敢多問,隻是微躬身,道:“屬下職責所在。”
    一旁,鐵拳也走了進來,整個人比平日還要沉默些,今日所見所聞,對他這位最不擅長與陰謀打交道的漢子而言,著實觸動頗深。
    他撓了撓頭,終於忍不住出聲:“夫人,屬下總覺得這事不對勁。”
    衛清挽未回頭,隻是淡淡道:“你說。”
    鐵拳捏著下巴想了一陣,道:“這屠村之事,凶殘至極,根本不像尋常劫匪,更不像那些為了劫掠糧草的亂兵。”
    “而且,手法太幹淨了,幾無生還者,若不是那處地窖藏得深,恐怕連一個活口都不會留下。”
    “屬下尋思……這背後之人,怕不是尋常山賊,而是……有備而來。”
    “夫人,您說,會不會是衝著我們來的?”
    此言一出,祠堂中陡然靜了。
    衛清挽終於轉身,鬥篷翻動,帶起一陣清風。她邁步走向案幾前,桌上攤開的正是手繪輿圖,一旁插著幾支羽毛筆,紅藍墨點密密麻麻。
    她伸出手指,在地圖上點了一處:“上南村,三麵高堤,一麵小徑,村後無林、無水、無援。”
    “如若有人想在半途設伏,這是最合適不過的地形。”
    “我們進村,他們隻需封鎖東南坡口與村北山道,我們便成甕中之鱉。”
    “屠村,是要引我們入局。”
    “留下幾個‘幸存者’,安頓我們紮營,熟絡地幫忙做飯——”她目光一頓,聲音低沉,“讓我們以為,這村子安全了。”
    “然後,等我們卸下戒備——”
    她抬頭望向眾人,語氣驟冷:“他們就能收網了。”
    鐵拳後背倏然一涼,一拍大腿:
    “我就說呢!這些人怎麽突然就那麽‘懂事’,才被救出來沒多久,就知道怎麽支鍋,怎麽調灶火……這不像尋常百姓。”
    蒙尚元也微蹙眉頭,語氣鄭重:“夫人是說,這些人裏,可能……?”
    衛清挽抬手製止:“我沒說什麽。”
    “但從現在起,所有獲救村民,不得再隨意走動。”
    “每三人設一明哨,五人設一暗哨。”
    “篝火外圍,再拉一道警戒線。”
    “一旦發現有人擅離,即刻拿下,先不問話,直接捆了再說。”
    “明白?”
    “屬下遵命!”蒙尚元與鐵拳同時拱手。
    衛清挽望著地圖,半晌後輕聲道:“今夜,恐怕不太平。”
    “我們……已入人局。”
    風起,燈影搖曳,窗外篝火漸亮,仿佛天地都在為這即將到來的廝殺而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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