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那一刻,某仿佛看到了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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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園內,秋日的陽光透過梧桐葉隙灑下,在青磚地上織出斑駁的光影。
溫禾手持一把羊毛刷,彎腰從身旁的木桶中蘸了些半透明的液體,抬手朝著鋪在木架上的白色絲綢均勻塗抹。
膠水在絲綢上暈開,留下一層薄薄的濕痕,隨著陽光照射,漸漸泛出細微的光澤。
“先生,這水真的能讓絲綢不燒起來嗎?”
李佑湊在一旁,圓溜溜的眼睛緊盯著絲綢,小手還忍不住想去碰,卻被溫禾用刷子輕輕擋開。
“什麽水?先生方才明明說過,這是明礬水。”
李泰立刻皺起眉頭反駁,他今日難得沒走神,記得溫禾調配時提過“明礬”二字。
“是明礬膠水。”
李恪站在另一側,抬眼白了兩人一眼。
溫禾聽得無奈搖頭,手上塗抹的動作卻沒停。
他將最後一角絲綢塗完,把刷子放回木桶,伸手將木架上的絲綢小心取下,掛在一旁的晾衣繩上,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火折子,在指尖輕輕轉動。
李佑早已踮著腳等候,見溫禾拿出火折子,立刻屏住呼吸。
李泰也湊得更近了些,連方才被糾正的不快都忘了。
唯有李恪依舊站在原地,眼神卻緊緊跟著溫禾的動作。
溫禾對著火折子吹了口氣,火星瞬間燃起,橘紅色的火苗在指尖跳動。
他拿著火折子,緩緩湊近懸掛的絲綢,火苗在絲綢表麵輕輕掃過、
原本該被引燃的絲綢,竟隻是微微泛熱,連一絲焦痕都沒有,更別說起火了。
“真的沒燒起來!”
李佑忍不住驚呼出聲,伸手想去摸絲綢,又怕被燙到,隻能縮著手指在半空晃悠。
溫禾收回火折子,捏滅火星,轉頭看向三小隻,語氣放緩解釋。
“其實這明礬膠水本身不具備防火性,但明礬遇水水解後會形成膠狀物,塗在絲綢上幹燥後,會在纖維表麵形成一層薄膜。你們還記得早前我講過,東西燃燒必須滿足什麽條件嗎?”
“氧氣!”李恪幾乎沒有半分猶豫,開口回答道。
之前溫禾說過燃燒的三要素。
李泰和李佑都慢了半拍,兩人對視一眼,又齊刷刷看向李恪,不約而同地輕哼一聲。
“沒錯。”
溫禾讚許地看向李恪,繼續說道。
“這層薄膜能阻隔絲綢與空氣中氧氣的接觸,沒有了氧氣,即便有火源,絲綢也燒不起來。”
他伸手摸了摸晾幹的絲綢,質地依舊柔軟,卻多了幾分挺括。
李恪默默點頭,指尖輕輕點了點下巴。
李泰眨著眼睛,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
李佑倒是立刻反應過來,拍著小手笑道:“我明白了!塗了這個,熱氣球的布就不怕火了,以後做熱氣球就可以直接用普通絲綢,這樣就能更便宜啦!”
“聰明。”
溫禾毫不吝嗇地朝著李佑豎起大拇指,惹得李佑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沒有啦,都是先生教的好。”
他還不好意思了。
就在這時,李恪忽然開口,語氣帶著幾分擔憂。
“可是先生,這白礬價格不便宜,方才調配這一小桶膠水,用的一錢白礬,就花了一貫錢,若是做熱氣球,需要大量白礬,豈不是反而增加成本,本末倒置了?”
他這話一出,李泰和李佑也愣住了。
方才隻顧著興奮,竟忘了問原料價格,若是白礬太貴,這防火的法子再好,也沒法大規模用啊。
溫禾卻笑了,伸手拍了拍李恪的肩膀:“你能想到這個問題,很好。”
李恪這個性子確實不錯。
他其實比起李承乾還要更沉穩一些。
比起做皇帝,溫禾覺得他更適合做個研究員。
他暗自失笑,搖了搖頭後,繼續說道。
“不過你們放心,我早有辦法,廬江和溫州兩地,藏著兩座極大的白礬礦,隻是如今世人都隻知道開采天然結晶,效率低,才讓白礬價格居高不下。”
所謂白礬就是明礬,隻不過前者是中藥名,後者是工業領域叫法。
“我有一套提煉之法,能從礦石中快速提取大量白礬,比人工開采結晶快十倍不止,成本也能降下來,到時候別說做熱氣球,還能讓百姓用來給衣物固色、給井水淨水,這明……額,白礬還能入藥呢。”
三小隻聞言,看著溫禾的目光變了又變。
在他們心裏,溫禾就像有通天本事一般。
能造出飛天的熱氣球,能種出高產的糧食,如今說能低成本提煉白礬,定然也能做到。
“先生啊,你還有什麽不會做的?”李佑滿臉崇拜的望著溫禾。
溫禾嘴角不住的上揚起來,負著手,輕咳了一聲,故作謙虛的說道。
“當然有了,你先生我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什麽都會嘛,至少懷孕生孩子我就不行。”
他話音落下。
三小隻的額頭好似冒出三條黑線。
先生又來了。
溫禾看了看天色,見日頭已偏西,便拍了拍手:“好了,今日的課就上到這裏,青雀和五郎把元素周期表抄二十遍,明日帶來給我檢查。”
“啊?為什麽啊!”
李泰瞬間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叫道。
“三郎憑什麽他不用抄?”
李佑也跟著點頭,小臉上滿是委屈:“是啊先生,我不服!”
溫禾冷眼掃過去,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三郎全程認真,回答問題準確,自然不用抄,你們聽課走神,我還不能罰了?”
“怎麽,不服?不服就多抄十遍。”
李泰剛想反駁,對上溫禾嚴厲的眼神,瞬間蔫了下去,拉著腦袋小聲嘟囔。
“服……服了,二十遍就二十遍。”
李佑也不敢再多說,隻是偷偷瞪了李泰一眼。
若不是李泰先反駁,說不定先生還能少罰幾遍。
溫禾看著三小隻苦著臉,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收起手中的木桶和刷子。
“行了,時候不早了,別在這磨蹭了,去找小柔吃飯,早上我起來特意做了紅燒肉。”
“紅燒肉?真的!”
李泰一聽到“紅燒肉”三個字,眼睛瞬間亮了,方才抄書的委屈和不滿瞬間拋到九霄雲外,肚子還配合地“咕嚕”叫了一聲。
他下意識地挺了挺肚子,那圓滾滾的弧度在寬鬆的衣袍下格外明顯。
溫禾低頭瞥了眼他凸出來的肚子,眼神帶著幾分嫌棄:“就你這肚子,少吃點肥肉,小心再胖下去吧。”
“那是我的頡利!”
李泰立刻不服氣地挺胸,梗著脖子反駁。
你可以讓我抄二十遍元素周期表,但是不能不讓我吃紅燒肉啊!
溫禾二話不說抬手就朝著他的腦袋拍了一下:“一會給你弄點牛……羊肉。”
“那行!”
李泰立刻不鬧了,揉著被拍的腦袋,臉上瞬間露出笑容。
隻要有肉吃,他就滿足了。
李恪和李佑在一旁看著,都覺得有點丟人。
好歹是個皇子啊。
至於嗎。
一行人走出後園,剛到入口處,就見阿冬和齊三正涇渭分明地站在兩側。
阿冬穿著一身青色的仆役服,雙手背在身後,下巴微微揚起。
齊三則穿著短打,腰間係著布帶,眼神也帶著幾分不服輸。
兩人的餘光都在偷偷瞪著對方,見溫禾等人出來,又齊齊地輕哼一聲,別過臉去。
阿冬心裏早就把齊三當成了對手。
齊三沒來溫府之前,小郎君不管什麽事,都喜歡叫上他跟著。
可自從齊三來了,小郎君不僅讓齊三負責萬戶宅的差事,連出門傳話的活都常交給齊三,他都好久沒單獨替小郎君做事了。
若是不得用,那他日後在府裏可就難過了。
齊三自然也察覺到了阿冬的敵意,卻沒放在心上。
一個閹人罷了,不過是比自己早來溫府幾日,有什麽好得意的?
自己憑本事得到小郎君的信任,他還不服氣了。
有本事的,比比啊!
溫禾一行人走到兩人麵前,阿冬和齊三立刻收斂了臉上的情緒,上前一步躬身行禮:“見過小郎君。”
溫禾朝著兩人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張折迭好的紙,遞向齊三。
“齊三,辛苦你跑一趟萬戶宅,把這張紙交給王師傅他們,上麵寫著提煉白礬的初步步驟和注意事項,他們若是問起細節,你就說紙上都寫清楚了,有不懂的地方,明日再派人來問我。”
“喏!”
齊三連忙雙手接過紙,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裏,嘴角抑製不住地向上揚起。
能替小郎君去萬戶宅傳信,說明小郎君信任他,這可是阿冬沒機會做的事!
他特意轉頭,朝著阿冬遞去一個帶著挑釁的目光,才轉身快步離去,腳步都比平時輕快了幾分。
阿冬站在一旁,看著齊三的背影,心裏更不服氣了,卻不敢在溫禾麵前表露出來。
溫禾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卻沒有多說什麽。
阿冬細心,適合打理府內瑣事。
齊三手腳麻利,適合跑外差、管工坊,兩人各有擅長。
讓他們之間有些良性競爭,反而能讓兩人更用心做事,隻要不鬧出格,倒也不用刻意幹預。
他轉頭看向阿冬,吩咐道:“阿冬,你去內院一趟,讓小梅帶著小柔出來,到前廳準備吃飯。”
“是,奴婢這就去!”
阿冬立刻精神一振,臉上露出笑容,躬身向溫禾行禮後,快步朝著內院走去。
哼,齊三不過是跑個外差,家裏的事,小郎君不還是得靠自己!
傳信有什麽了不起,照顧好小郎君和府裏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看著阿冬匆匆離去的背影,李佑忍不住湊到溫禾身邊,小聲問道:“先生,阿冬和齊三他們會不會打起來啊?”
他臉上帶著幾分好奇,還有幾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期待。
李泰也跟著點頭,壞笑道:“打起來才好呢!不過我覺得阿冬肯定打不過齊三,上次我跟齊三比力氣,都沒打過他,阿冬看著比我還瘦,肯定不是對手!”
“你打不過齊三,不是很正常嗎?”李恪在一旁輕笑著開口,語氣帶著幾分調侃。
“你除了吃,哪樣比得過別人?”
“李三郎!你別太過分!”李泰頓時大怒,擼起袖子就要跟李恪理論。
“我上次射箭還贏了你呢!你憑什麽說我隻會吃?”
“那是我讓著你。”
李恪不以為意地看了他一眼。
“那下次你別讓著我啊!”李泰滿臉不服。
李恪雲淡風輕的看了他一眼:“我怕你哭。”
李泰頓時火冒三丈。
“你,你,你!”
“好了!別鬧了!”
溫禾伸手按住兩人的腦袋,輕輕一推,將他們扒拉開。
“再吵,都給我罰站去。”
“就是,先生,還是我最乖吧。”李佑找到機會,連忙上前獻媚。
溫禾轉頭,衝著他“嘿嘿嘿”的笑了一聲。
李佑嘴角剛剛上揚,就見溫禾臉上頓時冷了下來。
“你也老實點,吃飯!”
對於溫禾來說,人生隻有兩件大事。
吃飯、睡覺。
人這一生所作的一切,不就是為了能夠口舌之欲和安穩的睡覺嘛?
其他的一切,都是浮雲。
前廳內,飯菜的香氣正濃。
溫禾剛從溫柔筷子下搶走一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小丫頭立刻撅起小嘴,重重放下筷子,腮幫子鼓得像個小圓球,用“絕食”表示抗議。
溫禾卻沒理她,心安理得地把肉塞進嘴裏,咀嚼著滿口油香,才抬頭看向躬身走進來的周福:“周伯,發生何事了?”
“小郎君,工部閻尚書來了,此刻正在府門外等候。”
周福恭敬回話,眼神裏帶著幾分疑惑。
這時候正是午飯時辰,閻立德身為名門之後,向來注重禮節,不該在這個時候上門拜訪才是。
溫禾聞言一愣,眨了眨眼,心裏也犯起了嘀咕。
他此刻突然來訪,莫不是出了什麽天大的事?
難不成突厥突然打到渭水了?
可若是真有戰事,早就該有烽燧示警了,而且突厥來犯,該找兵部,跟工部也沒多大關係啊。
他放下筷子,一邊琢磨一邊起身。
一旁的小梅連忙遞來一張幹淨的絹布,溫禾道了聲謝,接過絹布擦了擦嘴,快步朝著府門外走去。
剛走兩步,周福又追上來補充道。
“小郎君,方才老奴在門口瞧著,閻尚書好似受了傷,身上的衣袍都黑了一塊,就連下巴上的胡子,都像是被火燒過,焦了大半。”
“嗯?有人打劫工部了?”溫禾更是愕然。
長安城內,誰敢動工部尚書?
這也太膽大包天了。
閻立德這找上門,是想要讓百騎幫忙?
等他走到府門口,看到閻立德的模樣時,更是吃驚得瞪圓了眼睛。
隻見閻立德臉上滿是黑灰,原本白皙的臉頰被熏得烏漆嘛黑,隻剩下牙齒和眼睛是亮的,再黑一點,都能跟戲文裏的包公比了。
身上那件青色的圓領袍,胸前和袖口都有燒焦的痕跡,下擺還沾著不少泥土,下巴上的山羊胡也焦了半截,耷拉在那裏,模樣狼狽不堪。
“立德兄,你這是怎麽了?家裏起火了?還是工部的工坊走水了?”
溫禾連忙上前,伸手想扶他,又怕碰著他的傷口,隻能停在半空,滿是疑惑地問道。
看到溫禾,閻立德的眼眶瞬間紅了,聲音帶著幾分哽咽,像是快要哭出來一般:“嘉穎啊,愚兄……愚兄實在是羞愧啊!”
“立德兄別急,有什麽事情慢慢說。對了,你吃過午飯沒?要是沒吃,先跟我進府吃點,墊墊肚子再說。”
溫禾一邊安撫,一邊打量著他。
閻立德身上除了黑灰,還隱約有股硝煙的味道,難不成是工部存放火藥的倉庫炸了?
可剛才在府裏,也沒聽到半點爆炸聲啊,以工部儲存火藥的數量,若是真炸了,大半個長安都該聽得見動靜。
“唉,愚兄如今哪裏還吃得下啊。”
閻立德長歎一聲,擺了擺手,可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嚕”叫了一聲,讓他尷尬地低下了頭。
溫禾忍不住笑了:“沒有什麽事情比吃飯重要,正所謂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再大的事,也得先吃飽了才有力氣解決,走,跟我進府,正好廚房做了紅燒肉,你也嚐嚐。”
說著,溫禾不由分說地拉著閻立德進了府,徑直帶到前廳。
小梅見狀,連忙又添了一副碗筷,盛了一碗米飯,擺在閻立德麵前。
閻立德看著桌上油光鋥亮的紅燒肉,猶豫了片刻,終究抵不住饑餓,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塞進嘴裏。
這一吃,便停不下來了。
閻立德接連吃了大半碗紅燒肉,又扒了半碗米飯,才悻悻然地放下筷子,臉上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神色。
一旁的李泰看著他把紅燒肉吃了大半,心疼得暗暗直呲牙,眼睛死死盯著剩下的幾塊肉,生怕閻立德再夾走。
溫禾瞪了李泰一眼,對著三小隻和溫柔說道:“你們帶著小柔去後頭玩,我跟閻尚書有正事要談。”
李恪和李佑乖巧地站起身,對著溫禾行了一禮,一左一右架著滿臉怨氣的李泰走了。
李泰還不忘回頭瞪了閻立德一眼。
溫柔也跟著站起身,哼了一聲,扭頭跑了出去,還不忘把門摔得“砰”響,表達自己的不滿。
閻立德看著孩子們的背影,連忙起身對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拱了拱手,才算盡了禮數。
等前廳裏隻剩下兩人,溫禾才開口問道。
“立德兄,現在可以說了吧?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讓你這般狼狽?”
閻立德聞言,又長長歎了口氣,拿起筷子夾了最後一塊紅燒肉塞進嘴裏。
溫禾看著他這副模樣,不禁扶額。
這老閻該不會就是來蹭飯的吧?
“說起此事,愚兄真的是羞愧啊,唉……”
閻立德放下筷子,又是一聲長歎,臉上滿是懊悔。
“額,不至於,立德兄有什麽事情,直說無妨,咱們之間還用得著這般吞吞吐吐?”
溫禾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心裏的耐心快要被他這接連的歎氣磨沒了、
再這麽耗下去,他都想趕人了。
“嘉穎啊,唉……”
閻立德又是一聲長歎,欲言又止地看了溫禾好幾眼,接連歎了七八口氣,直到看到溫禾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像是即將要發作,才終於憋出了一句話。
“前不久,工部……工部造了火炮。”
“沃德發?”
溫禾猛地站起身,眼睛瞪得溜圓,滿是震驚。
他不過是之前跟閻立德提過一嘴火炮的原理,怎麽這才多久,工部就真的造出來了?
“什麽發?”
閻立德一頭霧水地望著溫禾,沒聽懂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溫禾沒心思解釋這個網絡用語,連忙追問、
“立德兄,是不是他逼你的?讓你趕緊造火炮?”
說著,他還朝著上方做了一個拱手的姿勢,暗指李世民。
閻立德苦笑著搖了搖頭,臉上滿是自責:“不是聖人的意思,是愚兄私下為之的。”
“之前你跟我說過火炮,愚兄本以為這火炮和弓弩一般簡單,想著造出來給你一個驚喜,也給大唐添一件利器,便私下找了工部最好的鑄匠,跟他們說了你的想法。”
“沒想到那些工匠聽了之後,都說可以試試,還說用澆鑄之法就能打造炮身。他們動作也快,隻用了兩日,就鑄出了一根青銅炮管,還配了炮架。”
“另外有個老工匠說,火藥爆炸時會產生狂風,按照你說的火炮,他猜測應該是把銅管底部封住,然後在裏麵裝入大量的火藥,這樣就能把爆炸時形成的狂風困在狹窄的炮管裏,就能把鐵球推得更遠、更有力,愚兄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就讓他們按這個想法去造了。”
閻立德說著,溫禾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幾下。
別說,這老工匠還真說到點子上了。
火炮的原理本質上就是利用火藥爆炸產生的高壓氣體,將彈丸推送出去,隻不過他們用“狂風”來形容,倒也形象。
“所以你們就這麽造了火炮,還試著發射了?”
溫禾扶著額頭,有種不好的預感。
閻立德那剛用溫水擦幹淨的臉上,頓時泛起了紅光,滿是羞愧地說道。
“今日上午,我們就在工部的後院試射了,原本以為能成功,萬萬沒想到,那火炮……那火炮竟然……”
“炸了,是嗎?”溫禾接過話頭,語氣帶著幾分無奈。
他就知道,憑著幾句口頭描述,沒經過計算和測試,直接造出來的火炮,十有八九會炸膛。
閻立德聞言,抬頭看了溫禾一眼,眼神裏滿是認同,又重重地歎了口氣。
“是啊,炸了,火藥剛點燃,那炮管就‘轟隆’一聲炸開了,碎片飛得到處都是,那一刻,某仿佛看到了先父。”
他說罷,赫然用寬袖掩蓋著臉,哭了起來。
但溫禾感覺他應該是喜極而泣,至少保住了性命不是。
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佩服閻立德的勇氣,還是該誇讚大唐工匠的執行力。
就憑著他幾句模糊的描述,竟然真的把火炮造了出來,雖然失敗了,可這份能力也夠驚人的了。
“立德兄不至於不至於啊。”溫禾連忙安撫著。
過了好一會,閻立德才停了下來。
見狀溫禾定了定神,連忙問道:“可有傷著人?傷得重不重?”
“傷了三個工匠,其中一個工匠的腿被碎片砸中,腿骨都斷了,另外兩個也受了些皮外傷,唉,就連愚兄,也被爆炸的氣浪掀倒在地,衣袍被火星燒了幾個洞,胡子也焦了,還好沒傷著骨頭。”
閻立德說著,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焦痕,滿臉的自責。
“都怪愚兄,太急於求成了,沒跟你商量就擅自造火炮,才鬧出這樣的事。”
他確實後悔了。
不過他並不是為了搶功。
而是覺得溫禾最近事情太多,所以想著幫忙分擔分擔。
萬萬沒想到,竟然差點去見了阿耶阿娘了。
溫禾不禁蹙起眉頭。
這老閻啊,就是太心急了。他搖了搖頭,又問道:“立德兄,工部給那些受傷的工匠發撫恤了嗎?發了多少?”
“自然發了,此事是愚兄的過錯,工部按規矩給了每人一貫錢的撫恤,愚兄也自掏腰包,給每人補了五百文,還讓醫官去給他們診治,醫藥費都由工部承擔。”
閻立德連忙說道,生怕溫禾覺得他虧待了工匠。
在如今的大唐,一貫錢的撫恤對於工匠而言,已經算是很豐厚了,尋常工匠一個月的工錢也才三四百文。
可溫禾還是不滿意。
斷了腿的工匠,以後怕是沒法再做重活了,這點撫恤根本不夠他日後的生活。
他吐出一口氣,看著滿臉愧疚的閻立德,緩緩開口:“立德兄,這事也不能全怪你,畢竟火炮是新事物,沒人知道該怎麽造,失敗也是難免的。”
“不過撫恤的事,還得再想想辦法,尤其是那個斷了腿的工匠,他以後沒法做工了,這點錢不夠他過日子。”
“另外,我覺得日後工部若是研發新的東西,都要慎重規劃,不能再這麽蠻幹了,今日算是幸運的了,萬一出了什麽意外,隻怕不僅僅是立德兄你的性命,怕是整個工部都要遭殃了。”
閻立德聞言,眼前一亮,連忙點頭。
“嘉穎你說得對!愚兄就是太急了,沒考慮周全,所以愚兄這才登門拜訪不是。”
“唉。”
溫禾歎了口氣,有些哭笑不得。
“罷了,我和你去一趟禁苑吧,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先去找一個人。”
閻立德聞言,先是欣喜,隨即又不禁疑惑。
靠著溫禾一人還不行嗎?
難不成溫禾還認識什麽隱匿在長安的匠作大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