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禪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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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豔陽已經顯出一絲炙熱,火紅的金烏在昨晚的雨後趕走天空之上的雲朵,獨自霸占著整片蒼穹,天明帝國京城曆王府外的街道上,一條黃狗正在舔舐著樹蔭下尚未幹涸的雨水,來回搖晃的尾巴,看的剛剛走出曆王府大門的陸興心煩意亂。
“哎去,給老子滾!”陸興怒氣衝衝的一腳,將正在喝水的野狗踹的一聲嗚咽慘叫,狼狽的逃向了街角。
蕭景灝北進的大軍已經離開京城一個多月了,本來應該按期呈送的戰報,最近幾天卻是杳無音信,曆王心急之下每日都讓書辦陸興去軍務閣查看消息,有時甚至一天都要去上兩三次,搞得陸興現在一聽軍務閣的名字就感覺惡心的想吐。
今日自然又是被曆王催促去查探情況的一天,他走出門就見一條黃狗撅著屁股,一條尾巴朝著自己左右搖晃,就像是在嘲諷自己一樣,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裏去,趕跑了狗,他朝門口盯著他捂嘴偷笑的侍從,奮力擺著手大聲喊道:“快牽馬來,我趕著去軍務閣!別傻站著,聾啦!?”
“哎我說陸興,今兒你這是吃錯了什麽東西了?還是昨天晚上桂蘭坊那個小妞沒讓你上手?怎麽破馬張飛的?”門房的管事蕭六臉上帶著一絲戲謔的笑意,從大門裏轉出來朝陸興笑道。
蕭六是蕭家的旁支族人,四十歲的年紀,頭發胡子都已經是花白一片,麵相要比實際年齡看上去老的多,這家夥沒什麽本事,隻在曆王府門房當了一個管事,不過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這小子利用職務之便沒少收受前來拜訪曆王的官員賄賂,也倒是鬧了個肥的流油的差事。
同樣地位不高,同樣喜歡喝點小酒,同樣的喜歡逛一逛煙花柳巷,故而這蕭六和陸興私下的關係倒也不錯,完全算的上是一對狐朋狗友,經常互相的打趣,今天看見陸興一副吃嗆了藥的架勢,這蕭六就忍不住出來調侃他一番。
“哎呀,我說六哥啊,你就別拿我逗悶子了,我這鬧心著呢!”陸興看見是蕭六,滿麵愁容的說道。
“你說這蕭景灝大人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這幾天沒了動靜,大王擔心前方軍情不利,故而每天讓我去軍務閣查看消息,這大熱的天,一天來回跑上好幾趟,一褲兜子汗,誰能不憋悶的慌!”陸興臉色淒苦的把蕭六拉到一旁,小聲嘀咕道。
“咳,我以為什麽大不了的事呢,不就是查看消息嗎?你也別抱屈了,晚上散了值,我請你去露春樓喝酒,聽說那來了新貨,嫩的都能流出水來,哈哈哈!”蕭六滿臉都是猥瑣之色的與陸興說的眉飛色舞,陸興聽得興起,也是哈哈淫笑。
就在兩個賤人齷齪言語之際,遠處響起一陣馬蹄之聲,隻見一名騎兵背後插著兩杆紅色的旗幟在風中吹的嘩嘩作響,那騎兵一邊疾馳一邊向路上的行人大喊:“讓開,快讓開!”嚇得街道上的行人紛紛向兩側避讓。
這插著紅色靠旗的騎兵是朝廷的傳令斥候,一般所傳遞的都是軍情和軍令,衝撞、阻擋、妨礙、襲殺傳令斥候,按朝廷律法都要被處死,而且被傳令斥候的戰馬撞上,也是個死,誰還敢在路中間找不痛快,如此一來瞬間就給傳令斥候讓出了一條通道。
那騎兵風馳電掣一般,不多時就來到了曆王府前,翻身下馬,對著門口的衛兵就喊道:“西北戰報,蕭景灝大人擊潰涼州軍馬,我軍大勝,快去稟報大王!”
“快,拿來!我親自去!”在一旁的陸興此刻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興奮,一把搶過軍報,撒腿就向王府內跑去。
同樣的軍報幾乎是同一時間也送到了老皇帝的禦案之前,老皇帝揮手打發走了送軍報的人,拿起那份軍報,目光掃過,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涼州軍已敗?”李患之一身黑色的華麗長裙,從屏風之後緩緩走了出來。
他自從返回了京城,夤夜秘密見了老皇帝之後,就一直被老皇帝藏在這間偏殿裏,就連餐食也是老皇帝親自給他送來,所以除了皇帝之外,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位公主殿下已經回了京城,而且就在這皇宮之內。
老皇帝轉過身,將那份軍報遞給李患之,有些激動的臉上紅潤異常,他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說道:“涼州已敗,蕭威的聲勢一時無兩,他的野心也會像野草一樣瘋狂滋長,我馬上給他加一把火,讓他好好高興一下!”
“父皇不必心急,此時行事,難免會露出破綻,且再等幾日,再傳召不遲!”李患之緩緩走到老皇帝身邊,將這位蒼老的皇帝輕輕扶持坐在椅子上,笑著說道。
“哦?哈哈,確是如此,軍報剛到,朕就給他傳召,難免引起他的疑心,那就再過幾日,我們也正好準備充足。”皇帝聽了李患之的話先是一愣,而後恍然笑道。
他又將那封軍報拿起來看了一遍,目光裏透出一股掩飾不住的喜色,旋即又慢慢冷了下來,沉吟了一會,抬起頭看向李患之,語氣帶著一絲擔憂問道:“此番行事,已到了圖窮匕見之時,你之計策雖妙,但其中凶險也是難以預計,事若不成,你我父女恐再難生還,你能保曆王中此計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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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放心,隻要按我謀劃行事,此番曆王蕭威必死無疑!”李患之敢於如此肯定,是因為他經過多日分析所得出的結論。
他自從在地下石殿獲得了那股神秘力量,不隻是身體上具備了超凡的能力,頭腦更是接受了龐大而神奇的各種信息,除了那些他還一時無法全部解鎖的知識之外,他的思維已經極大的得到了提升,加上帝女公主之前就熟讀兵書戰法、史冊典籍,各種奇謀妙策也是爛熟於心,現在也都被他所繼承,綜合之下,他此刻也有一種運籌帷幄之中的自信。
而且讓他變化最大的並不是這些外在的力量,而是他的內心,經過了之前的那些事,他的內心真正變得強大了太多,他穿越到了這個世界,這個時代,這個國家,金戈鐵馬、亂戰不堪,外有異族入侵,內有權臣竊國,萬民蒙難,舉族傾危之際,誰能力挽狂瀾?
他不由想起自己前生的國家,也同樣經曆過這樣的磨難,經過一番艱難卓絕的鬥爭,用無數前輩鮮血和生命才再次崛起,屹立於世界之巔。
在這個世界,他若是無拳無勇也便罷了,但他現在是一國公主之尊,身懷驚世之能,他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拯救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皇帝老了,即便奪回了權力,也隻能做個守成之君。那這份責任就讓自己來承擔,如果以自己現在這般堪稱開掛的能力都做不到,那這個世界裏就沒有任何人能夠做到了。
所以他要先幫助老皇帝除去曆王,而後整軍經武攘除外敵,繼而消滅冀北和涼州,一統帝國版圖,他相信以那時候超過三億的龐大人口資源,加上發達的農耕業為基礎,再用他超越這個時代的科學技術來引導,建立一個雄霸天下的超級帝國絕非難事。
在這樣的雄心大略麵前,一個曆王蕭威算得了什麽,李患之絕不可能讓他成為自己前進路上的絆腳石。
曆王蕭威絕對想不到,自己的暗樁早就已經隨著蕭景灝出征的大軍一起出發,暗中聯係了涼州軍的季童鳴,涼州軍隻不過是詳輸詐敗而已,而且老皇帝在朝廷與涼州邊界駐防的軍隊中也有他自己的人,雙方配合之下,製造出蕭景灝大敗涼州軍的假象絕非難事。
他這幾天已經布置好了一切,就等涼州兵敗的消息傳來,他便可以開始施展之後計劃了。他相信到時候一定可以給曆王蕭威一個大大的“驚喜”。
蕭景灝大軍獲勝的消息,快速在京城傳播開來,一時間不僅讓蕭景灝之名風光無限,也更是讓曆王蕭威聲威大震。
曆王蕭威這幾日可以說是春風得意,老皇帝不管如何與涼州計劃的,看來都已經無法達成了,針對自己暗中潛伏的危險應該是已經解除了,這幾天宮中都沒有一點動靜,他之前在宮裏也埋下過一些暗樁,但是被老皇帝發覺之後借由各種借口清除了一部分,最為重要的一個慶國夫人也是個愚蠢的貨色,本來曆王拉攏了慶國夫人,讓她走了皇貴妃那條線進了宮,避開了自己的嫌疑,一般人是不會懷疑到這個慶國夫人是自己的暗線的,而且作為女官之首,慶國夫人有定期出宮的權力,這就可以在這個時間向曆王係統的匯報宮中的情況,就是慶國夫人囂張跋扈有一部分也是裝出來的。
誰會去懷疑這樣一個囂張跋扈的人會是暗線呢?一般作為暗線的人都應該是刻意隱藏自己的,誰會傻到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呢?曆王相信有這些掩護,慶國夫人可以成為他監視皇帝的一張王牌。所以還將所有暗線的中樞任務交給她,也就是說所有宮內的暗線,都會將手裏的情報交給慶國夫人,然後由她轉呈給曆王。
可是萬萬沒想到,不知道為什麽,帝女公主鬼使神差的選了慶國夫人陪嫁涼州,這一下等於將曆王在宮裏的暗線中樞給切斷了,剩下的那些暗線沒了接頭的人,就算有了情報也一時半刻送不出宮來,而另外一個在公主身邊的侍女彩蝶也是曆王的眼線,雖然是作為吸引注意力的誘餌成分比較大,但是也好歹在宮裏呆了兩年,對宮內的情況是比較熟悉的,也被公主帶走了,還和那個倒了八輩子黴的慶國夫人一起死在了半路上,導致曆王現在在宮內的情報網幾乎癱瘓。
雖然他認為老皇帝在得知涼州兵敗之後一定是氣急敗壞,但是具體的情況他是一點也不知道,這讓他有種失控的感覺,心裏很不踏實。這兩天他實在有點坐不住了,於是派了手下去宮裏打探一下消息,可是去了幾個小時還沒回來,讓他此刻不免有些坐立不安。
曆王蕭威正在王府大廳內滿地的轉悠,大廳兩側也坐著一些文武官員,正在竊竊私語,就見他派去打探宮中消息的那名手下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邊跑邊叫道:“大王,大王出大事啦!”
“混賬!何事如此驚慌?大呼小叫成何體統!?”曆王蕭威見這名手下滿頭大汗,風急火燎的跑進來,大喊大叫,不由臉色一寒,厲聲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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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手下被曆王一罵頓時就是一臉的懼意,也不敢再高聲叫喊了,趕緊來到曆王蕭威麵前,雙膝跪倒說道:“大王,小人奉大王之命,進宮打探消息,聽聞有大事發生,特來向大王回報!”
曆王臉色冷峻的站在那裏,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麵前的手下,故作鎮靜的沉聲問道:“你打探到何事?”
大廳裏的十多位官員也都眼巴巴的盯著這位曆王的手下,一個個被他剛才的叫喊搞得心裏七上八下,現在迫不及待想聽聽他到底打探到了什麽大事,其實曆王蕭威比他們還急,隻是故作鎮靜,心想“你倒是快特麽說啊,搞得緊張兮兮的,看你說不出個子午卯酉,老子不削死你個王八犢子!”
曆王這位手下抬起頭,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咽了一口唾沫,才細細說道:“小人打探到這幾日陛下染病,臥床不起!聽說是當日我軍大勝涼州的軍報送到宮裏,也不知道為什麽,陛下看完就暈了過去,太醫看過說是急火攻心,需要靜心將養,否則難以痊愈。”
“什麽?陛下病了?”曆王蕭威聽完手下的話一臉驚愕,隨即便是一陣狂喜之色。“哈哈哈,陛下怕是經不起這樣的打擊,氣急攻心啊!”曆王蕭威仰天大笑。
在場的十幾位大臣也都是麵露喜色,“哎呀,看來陛下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局麵吧?”,“誰說不是呢,晾陛下如何謀劃,涼州一敗盡成泡影啊!哈哈哈!”,“我看咱們這位陛下時日無多了吧?”一時間,各種各樣的聲音在大廳中此起彼伏。
“好了,你先下去吧,孤有重賞!”曆王滿臉笑意揮了揮手,那名手下歡天喜地的退了下去。
曆王蕭威滿麵喜色,正待和廳內的眾官員說話,門外火急火燎進來一名小廝,對曆王一禮而後言道:“大王,陛下有詔書前來,天使正在府門外等候。”
曆王聞言一愣,怎麽剛說皇帝病重,這就傳來詔書,大廳內的眾官員也是麵麵相覷,不知所以。
“大王,既是陛下傳來詔書,還是先行接旨,而後觀其內容再做商議。”一位身穿紅袍的中年官員向曆王進言道。
“嗯,卿言是也!隨我前去接旨。”曆王說著,帶領眾官出了王府正門,隻見府門前站立一位紅衣內侍官,單手舉著一卷黃色卷軸,正是皇帝的詔書,他身後兩側各立四名黑衣內侍,見曆王蕭威出了府邸,站立門前,一個個都是臉色發白,曆王的威勢他們這些內侍也是深感懼意。
那名站在最前麵的內侍官見曆王站定,高聲言道:“陛下有詔,曆王接旨!”說罷雙手平端詔書,送到了曆王麵前。
曆王蕭威看了一眼這名內侍官,臉色不屑的伸出一隻手接過了詔書,轉身便回了府內。
按照朝廷的規矩,皇帝的詔書應該是由傳召的內侍官宣讀,接旨的官員跪聽,待宣讀完畢,接旨官員要磕頭謝恩,雙手接過詔書方可起身,之後恭送走了傳詔的內侍,才可以去做自己的事。
但是曆王一脈掌權已久,早就不把皇帝的詔書當回事了,想當初潞州軍的宣撫使蕭辰逸初掌朝政之時,獲封曆國公,加九錫,雖然威儀甚重,但是也不敢公然藐視皇帝的詔書,接旨時依然還要按照朝廷的規矩來,但是到了蕭辰逸兒子蕭歡掌權時,蕭歡利用自己擊退冀北軍的功績,逼迫皇帝加封自己為曆王,改世子為太子,讚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行天子儀仗,稱孤道寡人臣之禮盡廢,也就再也不顧及皇帝的威儀了,那時開始曆王接旨再也不行跪拜之禮,隻是口中宣稱接旨就算是給了皇帝麵子了。
不過像今天這樣單手隨意一抓轉身就走的情況卻從來沒有發生過,可見曆王蕭威已經是完全不把皇帝放在眼裏了。
那名內侍官驚愕的抬起頭,氣的臉色發紫,嘴唇不自然的蹙動了一下,一甩袍袖轉身帶著其餘內侍就氣衝衝的走了。
曆王蕭威帶著眾官員回到府中,看了看手中的詔書,將其放在書案之上,回頭看了看眾位官員,似笑非笑的對眾人說道:“眾卿可知這詔書之內所寫為何?”
眾人都是搖頭表示不清楚,老皇帝這個時候傳來詔書會說些什麽,他們還真的難以琢磨,隻聽一員武將喊道:“大王何必亂猜,展開一看便知!”
“哈哈哈,好!待孤看來!”曆王仰麵大笑,說著就將詔書慢慢展開,眾人皆是圍上前來定睛觀看,隻見其書言道:
谘爾曆王:朕在位四十有七載,天下蕩覆、國事不安,北有季、趙之叛,東有異族亂邊,皆朕之德薄所致,然社稷得以尚存者,賴卿之力也。近日仰瞻天文,俯察民心,數之將終,運在乎蕭氏。今效法先聖,禪位於曆王。
曆王蕭威看罷詔書,一時之間狹長的眼睛裏精光暴閃,他難以置信將詔書拿起來又反複看了又看,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足足過了兩分鍾,他才把詔書合上,突然間放聲大笑起來。
“陛下...要...禪位於大王了?”眾官員麵麵相覷,一時間居然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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