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悲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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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患之帶著兩名侍女乘坐馬車進入這名叫暮裏的小鎮,看著眼前一副破敗不堪的景象,讓他不禁有些微微錯愕。
    小鎮破舊的石板街道上一片狼藉,各種雜物亂紛紛堆放的到處都是,街邊兩側很多的屋舍門窗支離破碎,上麵煙熏火燎的痕跡十分的明顯,好像剛剛經曆了一場洗劫一般。隨著一陣雨後的涼風吹過,一些店鋪的招牌被吹的吱嘎作響,屋簷下的燈籠也是搖搖欲墜,本應擺放琳琅滿目的商品櫃台上,現在卻是荒蕪一片。街道和房屋的牆壁上隨處可見尚未清理的斑駁血跡。
    殘垣斷壁之間,一些衣衫襤褸的居民在滿地的狼藉之中尋找著什麽,不時發出一陣抽泣之聲,有人手抱雙膝坐在街邊的房屋之下,目光呆滯的一臉茫然,還有滿臉悲戚的女子抱著已死的孩子痛苦嚎啕。
    遠處小鎮廣場的地麵上,停放著一排排蒙著白布的屍體,周圍那些已經死去之人的親人一個個放聲痛哭,悲鳴聞天、哀聲動地。
    李患之跳下馬車,一臉驚愕的看著眼前的景象,一時間搞不清狀況,身後的兩名侍女看見這般景象心中悲戚,不覺均是淚眼婆娑。
    附近的鎮民見幾人來到近前,都是一臉的警惕,有些大人趕緊將自家的孩子抱到身後,眼睛死死盯著李患之幾人,牙齒咬著發幹破皮的嘴唇,神色緊張而憤然,仿佛受了傷的野獸一般易怒而危險。
    李患之趕緊放緩了自己的腳步,做出溫和的姿態,放緩語氣問道:“大家不要誤會,我們隻是路過此地,並無惡意,誰能告訴我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鎮民見李患之等人沒有什麽惡意,神色緩和了不少,但是依舊沒人說話,過了半晌,一位五十多歲,須發花白的老者在幾名年輕男子的陪同下,來到李患之的近前。
    這名老者穿著一身藏青色麻衣,腰裏纏著一條黑色麻帶,左臂上包裹著一層厚厚的白布,上麵還有斑斑血跡,用一條麻繩吊在脖頸上,應該是受了傷,灰頭土臉的顴骨上還有一片淤青,看上去狼狽不已。
    老者來到李患之的近前,伸著脖子看了看,對麵的三女一男,男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車夫,一臉的老實巴交相,三個女的,一個貌若天仙,穿著氣質一看就是為首之人,另外兩個明顯是侍女的打扮,隨即對為首的李患之開口說道:“見過這位姑娘,老朽有傷在身,不能施禮,還望見諒!”說著他朝李患之低下頭,表示歉意,看起來應該是個讀過書的長者。
    李患之趕緊還了一禮,急切問道:“老伯,這裏出了什麽事?難道遇到了劫匪不成?”
    “劫匪?嗬嗬,和這幫畜生比起來,我們寧願是遭遇劫匪啊,起碼劫匪搶了錢就走,不會燒房子,不會隨意殺人,可這幫倭桑瀛人比劫匪還要凶殘十倍、百倍啊!”老者一臉憤恨之色,咬牙切齒的說道。
    “什麽?倭桑瀛人?這裏怎麽會有倭桑瀛人?”李患之驚愕的不敢相信。
    倭桑瀛邦國是中土大陸內海之中的一個島國,長期處於分裂狀態,國力羸弱,在天明帝國強盛時期,一直都是帝國的藩屬,其國內各部都向帝國稱臣納貢。
    二十年前,倭桑瀛內部經過統合完成了形式上的統一,由七大藩主組成的邦國會議共同執掌國政,國內在經曆了幾年的休養生息之後,逐漸國力有所提升。但是其國家由於國土麵積狹小,無法滿足各大藩主對其家臣的分封,以及長期利益需求,故而紛紛尋求對外擴張。
    首當其衝的就是中土大陸內海西岸與天明帝國北陸接壤的一個半島小國,名為箕孫國,此國乃是由天明帝國建立之前的上古時代,統治天明帝國疆域的大紂王朝覆滅之時,出逃的一位王室成員建立的國家,後來大紂王朝覆滅,取而代之的舂禾帝國並沒有去跋山涉水的對其進行征討,故而得以留存。
    直到天明帝國建立,這個箕孫國一直歲歲稱臣,年年納貢,作為帝國的藩屬存在,國土狹小,國力羸弱,在倭桑瀛邦國七大藩主的聯軍之下,三個月便全境被占領,國王被殺,國人淪為了倭桑瀛人的奴隸,倭桑瀛人在收刮了箕孫國的一切財富之後,還不滿足,又打起了天明帝國的主意。
    但由於千百年來對天明帝國的畏懼,也未敢貿然進兵,倭桑瀛人先是一邊穩固箕孫國的局麵,作為日後西進的跳板;一邊派出許多的倭桑瀛商人及流民進入天明帝國的沿海地區,作為打探帝國虛實的密探使用。
    這些倭桑瀛商人平時除了做些不起眼的生意,還暗通流民假扮海賊,劫掠天明帝國的沿海地區,一開始還隻是小打小鬧,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後來經過兩三年的摸索和打探,才知道天明帝國分裂之下常年混戰,國力早已大減,帝國皇帝無權,曆王蕭威掌政,這位曆王好像一門心思隻想再進一步登基稱帝,掃滅冀北和涼州,對自己這幫倭桑瀛人的襲擾並不放在心上。
    而且天明帝國向來不重視海權,千百年來從未真正將海防當回事,這些倭桑瀛人乘船前來襲擾,與沿海的官兵交戰,打的贏就打,打不贏就跑,乘船逃到大海之上,無法追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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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大海之上不同於陸地,有固定的道路連通,有山川地勢的阻隔,隻要守住險關隘口,就是百萬雄兵也難以通過。茫茫大海之上,一馬平川,隻要有戰船,想在任何海岸線登陸都可以,這次跑了,下次再來,換個地方登陸,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劫掠之後麵對匆匆趕來的官軍,拍拍屁股乘船就走,數年來搞得天明帝國的沿海守軍是焦頭爛額、疲於奔命,白白損失了數千兵馬,卻是拿倭桑瀛人一點辦法沒有。
    長此以往,倭桑瀛人也就膽氣大盛,七大藩主終於下定了決心賭一把,於是組成聯軍大肆侵占天明帝國的沿海地區,占領幾座大城之後,以此為根基,向周邊擴展,不出數年居然占領了天明帝國沿海大片地區,倭桑瀛人的侵略兵力也達到了十幾萬之眾,其中以朝廷控製的淮州東南部和潞州東北部最為嚴重,幾乎駐紮了倭桑瀛人九層以上的兵力,他們將此地區的天明帝國百姓充為奴隸,收刮一切能夠帶走的財富,但有反抗便展開屠殺,燒毀房屋、踐踏田地,無惡不作。
    但是這淮州西路地區距離倭桑瀛人控製的勢力範圍尚有兩百裏之遙,如何就會有倭桑瀛人出現,還洗劫了這座小鎮,難道倭桑瀛人已經打到了如此腹地?若如此那就要趕緊奏報朝廷派兵抵禦,否則可能就要釀成大患。
    李患之聽聞這樣的消息如何能不震驚莫名,他除去曆王之後本就打算先攘除這些外敵,再揮軍北上討滅冀北和涼州,完成統一大業,這次來淮州西路也有打探朝廷東南沿海與倭桑瀛人戰況的想法,沒想到在這裏就遇到這檔子事。
    “這就不清楚了,他們是昨日晚間突然就出現在鎮外,然後一窩蜂的就進了鎮子,見人就殺,挨家挨戶的搜查搶掠啊...哎!我等百姓何罪之有啊?真是一群畜生!”老者滿麵的哀痛憤恨,想起之前猶如地獄一般的場景,不免渾身發抖。旁邊的幾個年輕人趕緊將他攙扶住,讓他席地而坐,老者才緩和了許多。
    李患之左右看了看,眼前遭人荼毒之後的小鎮一片殘破,傷亡慘重,想想這些無辜平民就這樣毫不知情的遭受如此無妄之災,他心中除了惻隱悲涼,同時也生出一股對倭桑瀛人的切齒之恨。
    他突然聯想到自己前生那個世界,也是一群凶狠殘暴的王八蛋闖入自己的國家,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自己生在了好時候,沒有趕上那場慘烈的戰爭,但是對這樣無端侵略別人國家的混蛋民族他也是滿懷憤恨。“怎麽這些島國長出來的龜孫子,都是一個秉性!這一次,老子非殺你們個片甲不留!”李患之心下不由怒氣滿胸的想道。
    李患之定了定心神,蹲下身子,微蹙眉頭對老者問道:“老伯,這附近難道沒有駐守的朝廷官兵嗎?倭桑瀛人襲擊這裏,官兵怎麽沒來保護你們?”
    老者聽聞李患之的話,抬起頭搖頭苦笑道:“如果官兵沒來,我們現在這些還活著的人,焉有命在?小姐是外鄉人,你有所不知,之前我們這裏興旺的時候,鎮外就駐紮著一支官兵,現在小鎮落魄了,官兵就遷到了距此五十裏外的硝山大營去了,等官兵趕到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時分,倭桑瀛人已經在我們這裏劫掠了兩個多時辰了,我們這些人都是四處躲藏才堅持到官兵趕來,不然早就被那些畜生殺了!”
    “原來如此,那官軍現在哪裏去了?”李患之略一沉吟,趕緊追問道,既然在此地發現了倭桑瀛人的蹤跡,那他就不能視而不見,必須馬上了解全部的情況,也好做相應的準備,如果形勢嚴峻,他必須馬上上報老皇帝,派兵前來抵禦,不然就靠當地這些守備邊軍恐怕難以應對,況且他現在隻帶了兩名侍女在外,不明情形之下,一旦遇到大批倭桑瀛人那就十分棘手了,所以他想知道更多的情況,隻有找到那支與倭桑瀛人交戰的官兵才行。
    “官兵來了之後就將那些倭桑瀛人趕跑了,我看著像往東南方向去了。”老者仿佛有些累了,聽了李患之的話,隻是搖了搖頭,沒有答話。他身後一名青年男子卻聲音洪亮的答道。
    李患之看了一眼那名年輕男子,麵含微笑朝他輕輕點了一下頭,表示感謝,那男子見李患之花容月貌,氣質超群,向自己輕輕一笑,如百花綻放,嬌媚動人,不由的一陣臉紅,趕緊低下頭去。
    李患之也沒有心思把他的反應放在心上,立刻站起身,朝身後的車夫說道:“有勞你再送我們一程,往東南方向去,趕上朝廷官兵,我有重金相酬!”
    說著,他向唐英婉示意了一下,英婉會意,隻是臉色有些不情不願的拿出了十兩銀子,遞給了那名車夫,這個景象不免讓她想起當初在那個雨夜的襄城北路之上,自己也是受了公主之命,給了那個一臉奸商模樣的車夫十兩銀子,當時心疼的自己肉疼。
    雖然現在英婉已經封為了掌事女官,品級提升之下,俸祿也從原來可憐的年俸十兩、祿米十斛,漲到了年俸一百零五兩,祿米一百零五斛,但是絲毫拿不出財大氣粗的派頭。
    “看來咱們這位殿下上輩子可能是個車夫,這輩子專門賞銀子給車夫。”英婉一臉不情願的想道,她要知道李患之沒穿越之前是開飯店的,恐怕以後她連飯館都不敢和李患之一起去了。
    出乎意料之外,那名車夫並沒有接英婉遞過去的銀子,而是擺手拒絕了李患之的賞銀,正色說道:“多謝小姐的好意了,老朽雖然是個粗人,但是也知道一些道理,這位小姐要去追趕官兵,定是有重要的事情,隻要能把那些倭桑瀛人的王八蛋殺光,老朽我也願意出一份力氣,這銀子,我不要,小姐快上車,我們這就趕路。”
    聽他這麽一說,不僅唐英婉一臉的詫異,就連李患之都驚愕的看向這位年過半百的車夫,黝黑粗糙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做作之色,眼神堅定而樸實,不由讓人肅然起敬。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皆是讀書人!”李患之突然有些看破世俗的搖頭苦笑,他也不再堅持,帶著兩名侍女上了馬車,那車夫也不再多言,掉轉車頭,揮鞭急趕,那匹拉車的馱馬似乎明白主人的意思般,蹬開四蹄飛奔而走,隻是片刻便消失在眾人的目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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