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宮變
字數:8537 加入書籤
天明帝國曆“焮元”五年八月初一日,仿佛秋寒提前裹住了福斯特瑞都城。鉛灰色的雲絮低低壓在城頭,像聯軍密密麻麻的旌旗壓在每個人心頭,風卷著枯葉掠過石板路,發出細碎的 “沙沙” 聲,竟比城牆上士兵的甲葉碰撞更刺耳 —— 那聲音裏,全是瀕死的喘息。
之前的談判崩了,布克帶回的聯軍條件讓德裏克無法答應,於是他祭出了最後的瘋狂,集合了王都內的一切兵力要抵抗到底。
結果不出五日,王都外圍最後的屏障綠河失守,聯軍十餘萬大軍挺進王都,將這座福斯特瑞王國最大、曆史最為悠久的城市圍了個水泄不通。
都城的主街早已沒了往日喧鬧。街角糧店的木門被撞得歪歪斜斜,幾個裹著破布的婦人正趴在空米缸邊,指甲摳著缸底殘存的米粒,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嗚咽。
不遠處,兩個少年抱著半塊發黴的黑麵包,縮在斷牆後飛快吞咽,眼神卻警惕地瞟向四周,生怕有人來搶。
偶爾有巡邏的士兵走過,腳步拖遝得像灌了鉛,他們的鎧甲滿是缺口,頭盔歪在腦後,有人腰間的佩劍甚至沒入鞘,劍穗在風裏晃蕩,活像垂死者的發絲。
一個年輕士兵靠在磚牆上,從懷裏摸出半支揉皺的煙草,卻連點火的力氣都沒有,隻是盯著遠處聯軍營地的篝火,眼神空得能塞進整個秋天的冷。
城牆根下更顯淒涼。幾個老兵坐在馬草堆上,沒人說話,隻有手指無意識地撚著枯草。
有個瘸腿的士兵想把斷矛插回土中,卻沒插穩,矛杆 “哐當” 倒在地上,他盯著那根矛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扯下頭盔,露出滿是胡茬的臉,肩膀控製不住地發抖。
偶爾有逃兵從城牆上溜下來,貓著腰往城郊跑,沒人阻攔,連負責督戰的軍官都隻是背過身,任由那道身影消失在灰蒙蒙的霧裏。
皇宮的金雀花庭院早已沒了往日華貴。石雕噴泉的水流斷了,池底積著落葉與灰塵,幾隻麻雀落在幹涸的池沿上,啄了兩下便飛走了。
議事殿內,德裏克國王的鎏金權杖斜斜倚在牆角,杖頭的寶石蒙了層灰。
他站在窗前,盯著窗外的遠方,仿佛要看透這宮牆望向敵人的營帳,靴底蹭過地磚的聲音在空蕩的殿內回響,卻驚不散滿殿的死寂。
幾個大臣縮在殿角,有人捏著奏折的手指泛白,有人低著頭,連呼吸都不敢重 —— 方才 “主戰派” 還喊著要 “巷戰到底”,可聽到殿外傳來士兵棄械的叮當聲,所有聲音都咽回了喉嚨。
風又起了,卷著幾片破碎的宮旗掠過殿門,旗麵上的獅紋早已褪色,被風扯得七零八落。遠處傳來幾聲零星的狗吠,很快又被更沉的寂靜吞沒 —— 這座城,連同它的王國,都在這秋寒裏,一點點涼透了。
布克首相站在陰影裏,指尖輕輕摩挲著袖口的玉扣,目光掠過國王顫抖的背影,像在看一片即將飄落的枯葉。
望著德裏克僵直的背影,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陰笑,那笑意藏在胡須的陰影裏,冷得像殿外的秋風。
他沒再多說一個字,轉身時手上的劍鞘在地磚上輕輕一點,竟似在為即將到來的變局敲下前奏。議事殿的木門在他身後緩緩合攏,將滿殿的死寂與德裏克的絕望徹底隔絕。
穿過空曠的回廊,王宮前的廣場已被暮色染得灰蒙蒙一片。數百名士兵列成整齊的方陣,甲胄在殘陽下泛著冷硬的光,手中長矛的尖端映出鉛灰色的雲層 —— 這是借著 “加強王宮防衛” 的名義,從城郊軍營調遣來的私兵,也是布克籌謀“大事”的底氣。
方陣邊緣,一名負責王宮巡邏的年輕士兵攥著長矛,看著這反常的集結,後背滲出冷汗:往日調動士兵需國王手令,可今日布克既無手令,又神色凝重,絕非 “加強防衛” 那麽簡單。
他悄悄退到石柱後,趁著沒人注意,貓著腰往王宮正門跑去。
軍務大臣愛德華茲早已在廣場石階下等候,見布克走來,他快步上前,皮質靴履踩過散落的枯葉,發出 “哢嚓” 的脆響,語氣裏滿是按捺不住的急切:“首相大人,王宮護衛已盡數調往城牆,隻剩一百名左右的侍衛留守,多是些剛征召的年輕人與老兵,裝備殘缺,正是動手的最佳時機!您看…… 我們何時行動?”
這位軍務大臣早已與布克暗通款曲 —— 早在聯軍合圍前,他便借職務之便,將福斯特瑞的兵力部署圖、糧草囤積點及西部防線薄弱處,逐一密報給天明帝國聯軍,這才讓十三萬大軍在十日之內便兵臨城下。如今他攥著腰間劍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眼中閃爍著對權力的渴望。
布克停下腳步,目光掃過廣場上肅立的士兵,眼中驟然迸出陰狠的光,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德裏克那個蠢貨,到現在還以為能靠一百個殘兵守住王位!現在進宮,如入無人之境!即刻行動,按計劃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是!首相大人!” 愛德華茲臉上瞬間浮現狂喜,他猛地拔出腰間長劍,劍刃劃破空氣發出 “嗡” 的輕響,轉身對士兵們高聲下令:“亨利韋德!你率兩百人即刻前往王太子寢宮,務必捉拿王太子,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隊列中一個身材魁梧的將領應聲出列,單膝跪地領命:“如您所願大人!” 說罷便點齊兩百名士兵,朝著王太子寢宮的方向奔去,腳步聲在空曠的廣場上回蕩,像一陣急促的鼓點。
愛德華茲則將長劍指向王宮正門,厲聲喝道:“其餘人隨我與首相大人進宮!遇德裏克的護衛,無需多言,盡數清除!”
數百名士兵齊聲應和,聲音震得廣場邊的枯葉簌簌落下。布克走在隊伍前方,手中的長劍在暮色裏泛著冷光,仿佛已提前映照出他執掌王國權柄的模樣。
而此時的王宮正門,兩扇橡木大門緊緊閉著。二十名護衛正圍著剛跑來的巡邏兵,聽他氣喘籲籲地稟報:“頭兒!廣場…… 廣場上集結了數百私兵,布克首相和愛德華茲大人沒帶國王手令,還讓士兵們披甲執刃,這恐怕...!”
領頭的老兵是曾隨國王征戰多年的卡爾,聽聞巡邏兵的稟報,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攥緊手中的長矛,指節泛白:“看來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你看清楚了嗎?”
“千真萬確!” 巡邏兵急得跺腳,“我在方陣邊待了半晌,沒見任何人出示手令,愛德華茲大人還跟布克首相說‘動手’‘清除護衛’的話!”
卡爾心裏一沉,轉頭對身後的護衛喊道:“快!所有人列矛陣!湯姆,你帶兩個兄弟立刻去議事殿,稟報國王陛下 —— 布克與愛德華茲集結私兵,恐要謀反!”
名叫湯姆的年輕護衛立刻領命,帶著兩人往議事殿方向狂奔。剩下的十幾名護衛迅速列陣,長矛斜指前方,鎧甲雖殘缺,眼神卻滿是警惕。
不過片刻,布克與愛德華茲便帶著數百名叛軍湧到門前。卡爾盯著為首的兩人,聲音嘶啞卻堅定:“首相大人,調動王宮士兵需國王手令,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布克嘴角勾起冷笑,沒說話。愛德華茲則上前一步,長劍直指卡爾:“大膽!我們是奉‘密令’加強王宮防衛!讓開!”
“密令?” 卡爾嗤笑一聲,“國王陛下從未有過此令!方才已有兄弟去稟報陛下,你們想進去,就在這等候陛下旨意吧!”
愛德華茲臉色一變 —— 他沒想到消息竟傳得這麽快。
他也不再偽裝,厲聲喝道:“媽的,來人!殺光這些混蛋!”
叛軍舉著圓盾衝上前,盾麵 “砰砰” 撞在長矛上。卡爾怒吼著挺矛,刺穿一名叛軍的盾牌縫隙,直逼對方咽喉,可身後的叛軍趁機揮劍砍中他的左臂,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袖。
“守住!” 卡爾忍著劇痛,反手將長矛捅進另一名叛軍的腹部,自己卻被數把長劍同時刺穿身體,轟然倒地前,他還死死盯著議事殿的方向,似在等國王的回應。
剩下的護衛雖奮勇抵抗,卻架不住叛軍人數眾多。一名年輕護衛剛砍倒一名叛軍,便被長矛從背後刺穿,他踉蹌著轉身,劍刃擦過叛軍的脖頸,卻再也沒了力氣,倒在血泊中。
短短片刻,正門的二十名護衛盡數倒下,叛軍一腳踹開大門,橡木門板撞在牆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穿過庭院時,幹涸的噴泉池邊突然傳來陶罐碎裂的聲音,三十名護衛躲在回廊的石柱後,他們早已從湯姆口中得知布克謀反的消息,此刻每人手中都握著浸透煤油的麻布,身邊堆著數支裹了麻布的長矛。
見叛軍逼近,領頭的護衛隊長猛地將火把扔向長矛堆,火焰 “騰” 地竄起,照亮了他滿是血汙的臉:“弟兄們!國王還在裏麵!咱們不能讓叛徒過去!燃火!跟他們拚了!”
護衛們紛紛點燃手中的麻布與長矛,火光照亮了回廊的石柱,也映紅了叛軍驚恐的臉。
一名護衛舉著燃燒的長矛衝向叛軍,火焰燎得他手臂發燙,卻仍死死攥著矛杆,狠狠捅進一名叛軍的胸膛,火星濺落在叛軍的鎧甲上,瞬間燃起一小片火。
另一名護衛將點燃的麻布纏在劍上,嘶吼著衝進叛軍人群,劍光裹挾著火焰,連砍兩名叛軍,自己卻被數把長矛刺穿身體,他踉蹌著轉身,將燃燒的劍劈向最近的叛軍,兩人一同倒在地上,火焰很快蔓延開來。
“瘋了!他們瘋了!” 叛軍士兵驚呼著後退,卻被身後的同伴推著向前。
燃燒的護衛們像一團團火炭,在叛軍人群中衝撞,有的被砍倒在地,火焰便順著屍體蔓延,燒得叛軍甲胄 “滋滋” 作響,慘叫聲此起彼伏。
待火焰漸漸熄滅,回廊的石板上滿是燒焦的屍體與血跡,三十名護衛無一生還,卻也拖了二十餘名叛軍陪葬。
布克捂著鼻子走過布滿焦痕的回廊,眼中沒有絲毫波瀾,仿佛腳下的屍體隻是落葉。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此時,議事殿方向傳來兵刃碰撞的脆響,最後數名護衛正守在議事殿前的台階上,他們早已從湯姆口中得知變故,此刻雖裝備殘缺,卻個個眼神決絕。
“陛下!布克與愛德華茲反了!正門和回廊的兄弟都...都沒了!” 湯姆渾身是血地衝進議事殿,聲音裏滿是顫抖。
德裏克猛地轉過身,鎏金權杖 “哐當” 掉在地上,他盯著湯姆,眼中滿是難以置信:“怎麽可能?怎麽會這樣?”
“是真的!” 湯姆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他們帶了數百私兵,沒要國王手令就闖宮,卡爾頭領他們抵抗到最後一刻,全沒了!”
德裏克踉蹌著後退兩步,撞在身後的禦座扶手上。他望著殿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突然嘶吼道:“來人!護駕!殺光他們,我要殺光他全家!”
可回應他的,隻有殿外士兵的呐喊與兵刃碰撞的脆響。
很快,國王護衛手持長劍衝進殿內,他們的鎧甲上沾著塵土與血跡,有的手臂被砍傷,正用布條簡單包紮,卻沒人後退 —— 他們是福斯特瑞王室最後的屏障。
“陛下,我們擋住他們!您快從密道走!” 領頭的護衛隊長躬身行禮,聲音卻帶著難掩的疲憊。他知道,僅憑五十人,根本抵擋不住數百名叛軍,可作為國王的護衛,他們別無選擇。
“轟!” 議事殿的木門被一腳踹開,愛德華茲帶著數十名士兵衝了進來,劍刃上還沾著回廊護衛的血。
“德裏克,束手就擒吧!” 愛德華茲冷笑著,“你的王國已經完了,現在退位,還能留你一條全屍!”
德裏克盯著愛德華茲,眼中噴火:“你這個混蛋!你為什麽要反叛?”
“反叛?” 愛德華茲嗤笑一聲,“你為了所謂的‘尊嚴’,斷了商路,毀了國庫,讓我們跟著你一起陪葬!天明帝國給的好處,比你這昏君能給的多十倍!”
說罷,他揮了揮手:“上!拿下德裏克!”
數十名叛軍士兵蜂擁而上,五十名護衛立刻舉劍迎擊。
劍與劍的碰撞聲、長矛刺穿鎧甲的悶響、士兵的慘叫聲在議事殿內交織。
護衛隊長挺劍刺向愛德華茲,卻被愛德華茲側身躲過,隨即被叛軍的長矛從側麵刺穿腹部,他忍著劇痛,反手一劍砍中那名叛軍的手腕,長矛 “當啷” 落地,可更多的叛軍湧了上來,數把長劍同時刺入他的身體,護衛隊長悶哼一聲,倒在地上,手指還在朝著德裏克的方向抽搐。
一名年輕護衛見隊長戰死,紅著眼睛衝上前,卻被叛軍一劍砍中肩膀,長劍脫手,他順勢抱住那名叛軍的腿,一口咬在對方的小腿上,叛軍慘叫著揮劍砍向他的頭顱,年輕護衛直到最後一刻,都沒鬆開嘴。
叛軍不斷從大門湧入殿內,國王的護衛像螻蟻般抵擋著洪水般的叛軍,有人被砍斷手臂,仍用單手揮劍;有人被刺穿胸膛,卻死死抓住叛軍的衣領,為同伴爭取時間。
可實力的懸殊終究無法彌補,半個時辰後,議事殿內的抵抗聲漸漸消失,國王的護衛盡數倒在血泊中,鮮血順著殿門的縫隙流出,在台階上匯成小溪。
德裏克看著護衛一個個倒下,身體控製不住地發抖。他想撿起地上的權杖反抗,卻被一名叛軍一腳踹倒在地。
“陛下,別掙紮了。” 布克緩緩走進殿內,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靴底踩過護衛的屍體,發出 “黏膩” 的聲響,“你輸了,輸在看不清形勢,也輸在太蠢。”
他抬手示意身後的親兵:“端上來。” 兩名親兵捧著銀盤上前,盤中放著一隻雕花銀杯,杯內盛著琥珀色的酒液 —— 那是布克提前備好的毒酒,為的就是避免刀劍傷留下弑君口實,好日後以 “國王自絕” 的名義遮掩真相。
“這是最後給你的體麵。” 布克蹲下身,語氣帶著偽善的溫和,“飲下它,我會讓你保留國王的葬禮,也不會牽連你的族人。”
德裏克盯著銀杯,眼中滿是屈辱與憤怒,卻無力反抗 —— 叛軍的長劍已架在他的脖頸上。
親兵強行捏住他的下巴,將毒酒盡數灌入口中。不過片刻,德裏克的臉色便從漲紅轉為青紫,喉嚨裏發出 “嗬嗬” 的異響,雙手死死抓著地磚,指節泛白,最終身體一僵,徹底沒了氣息。
他的屍體上沒有任何刀劍痕跡,唯有嘴角殘留的酒漬,暴露了死亡的真相。
就在布克起身,準備下令對外宣告 “國王自殺” 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亨利韋德快步走進來,臉上帶著幾分慌亂,直到看見地上德裏克的屍體,才猛地頓住腳步,隨即躬身稟報:“首相大人,王太子寢宮搜遍了,偏殿、書房、甚至國庫都查過了,沒找到王太子!宮女說,半個時辰前,王太子跟著一個女人從後門走了,現在蹤跡不明!”
布克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方才掌控王國的得意被驟然衝淡。他盯著亨利韋德,聲音冷得像冰:“沒找到?整個王宮都被我們圍著,他能逃到哪裏去?!”
“屬下已帶人搜了城郊的樹林與驛站,都沒發現蹤跡……” 亨利韋德的聲音越來越低。
“廢物!” 布克猛地揮權杖砸在石柱上,寶石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再搜!調動城外的駐軍,封鎖所有通往其他國家的道路!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王太子找出來!”
亨利韋德連忙領命,轉身再次衝出殿外。布克走到德裏克的屍體旁,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具漸漸冰冷的軀體,眼中閃過一絲忌憚:“看來,你這國王的運氣,還沒徹底用盡。不過沒關係…… 就算王太子逃了,這福斯特瑞,也已是我布克的天下。”
風從殿門的縫隙裏灌進來,卷著幾片破碎的宮旗落在德裏克的屍體旁,那褪色的獅紋上,還沾著護衛們未幹的血跡,再也映不出往日的榮光。
喜歡一夢維艱請大家收藏:()一夢維艱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