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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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瑪拉大陸,教廷國。
天明帝國曆“焮元”五年十月的午後,金輝漫過教廷國都城外的葡萄園,藤蔓間掛著最後幾串紫褐果實,農夫的粗布袖口蹭過帶霜的葉片,指節間磨亮的銀十字架隨彎腰動作輕晃。
沿石板路往東北行,風裏混進聖光大教堂的鍾聲,撞在路邊苦修者石像上 —— 石像披粗麻僧衣,右手按《聖典》浮雕,基座爬滿常春藤,暗綠中綴著枯黃。
朝聖者背著繡白聖徽的布囊經過,有人伸手觸摸石像僧衣,禱文混著風聲飄遠。
近了都城,青灰城牆泛著冷光,城門浮雕是聖使持劍驅魔,鎏金劍刃隻剩淡痕,卻仍映著餘暉。
兩名聖衛守在兩側,銀白鎧甲鑲紅紋十字,見婦人抱孩揣著磨損的《聖典》,便點頭放行。
城內石板路更寬,石屋尖頂掛銅鈴,風過時叮咚作響。中央廣場的噴泉塑著聖母抱聖子,白玉像身被祈福水浸得溫潤,孩童圍著跑,修士從修道院走出,木盤裏的聖餐麵包分給老人與孩子。
廣場北端的聖光大教堂刺破天色,彩色玻璃窗映出斑斕光,落在石板路上如碎寶石。
晚禱鍾聲再起,眾人皆停步按胸默念:商販收攤,朝聖者跪坐石階,孩童被母親拉住小聲跟讀。暮色濃時,彩繪玻璃暗下去,唯有尖頂十字架沾著最後金輝。城門聖衛換班,新上崗者摸出《聖典》念段禱文,挺直脊背守著這座被信仰包裹的都城。
紅衣主教奧爾芭多的居所就在大教堂東側的拱廊後,石砌房間裏燃著三盞乳白燭台,燭火映得壁上聖母子像泛著暖光。
天明帝國駐教廷國大使黃仁蛟掀開門簾時,紅袍下擺掃過門檻的雕花,烏紗帽上的玉飾輕響 —— 他剛從使館過來,披風還沾著廣場噴泉的細霧,見奧爾芭多坐在胡桃木桌後,便笑著上前:“主教今日倒清閑,前日您托我尋的東方墨錠,使館剛從商船卸下,特意先送過來。”
奧爾芭多抬眼,紅色教袍上的金絲十字在燭火下閃著光,指節分明的手從攤開的《聖典》上移開,接過黃仁蛟遞來的紫檀木盒:“上月教廷的冬衣采買,也多虧大使從中斡旋,讓天明商隊的絲綢趕上了工期。” 他打開木盒,指尖蹭過墨錠上的雲紋,“隻是大使今日親自過來,恐怕不隻是送墨錠吧?”
黃仁蛟順勢落座,將絲綢封麵的文書推過桌麵,紅袍袖口的雲紋隨著動作展開:“主教明鑒。胡安王國近年動蕩,德克胡安國王縱容貴族侵占修道院土地,連馬姆裏王後也約束不住。我們查到,國王的妹妹綺絲麗胡安公主素來敬重教廷,去年還自掏腰包修繕了北部的聖凱瑟琳修道院 —— 天明帝國有意助公主穩定胡安王國,這對教廷在大陸東南部的教務,也是件好事。”
燭火晃了晃,奧爾芭多的手指按在文書上,指腹無意識地蹭過紙麵的紋絡 —— 他心裏突然咯噔一下:前番胡安王後馬姆裏在天國組織的盛會上與教廷代表科倫主教密談,承諾將胡安西部的羊毛商路交給教廷直接管轄,條件是讓科倫提請教廷頒布 “教務禁令”,以 “維護信仰純淨” 為由,阻止天明商隊進入胡安的紡織業。
當時他雖沒直接簽字,卻也在樞機院的小會上默認了這個約定,畢竟那商路每年能為教廷帶來數萬金幣的收益。
如今要反過來幫天明將綺絲麗公主推上位,不僅是打馬姆裏的臉,更是自食其言;萬一被科倫抓住這個把柄說自己 “為天國利益背棄教廷承諾”,那樞機院裏本就被科倫拉攏的人,定會趁機發難。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沉了幾分:“我知道綺絲麗公主,她當年在教廷的女子學院進修過三年,品性確實端正。可馬姆裏王後畢竟是教皇親授的修女,她的身份連著教廷的顏麵,況且……”
他頓了頓,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麵,力道比剛才重了些,“上月馬姆裏還為修道院捐了一萬枚銀幣,樞機院正議著給她頒‘聖德勳章’,這時候動她,科倫他們定會借題發揮,說我們朝令夕改,失信於盟友。”
黃仁蛟端起桌上的瓷杯,烏紗帽的陰影落在杯沿,眼底卻閃過一絲了然 —— 他早就從中樞閣發來的信函裏知道了馬姆裏和教廷的關係,隻是沒料到奧爾芭多會主動透露出幾分顧慮。
他放下瓷杯,身體微微前傾:“主教顧慮的,是樞機院的阻力,還是過往的約定?” 不等奧爾芭多回答,他又補了一句,“若隻是約定,天明帝國能給出的,遠比馬姆裏的商路更實在。現任教皇陛下年事已高,去年冬天還臥病三月,科倫主教想要取代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上個月還私下聯係神聖雄獅帝國的使節,想借他們的力壓過您一頭。
主教您在教廷經營多年,若隻是缺個契機 —— 天明帝國或許能幫上忙!”
奧爾芭多的手指猛然頓住,抬頭看向黃仁蛟,銀質十字架在領口閃了閃,心裏的天平開始晃動:馬姆裏的商路雖好,卻遠不如 “更進一步” 來的誘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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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倫背後有神聖雄獅帝國撐腰,若不早做打算,等教皇百年之後,自己未必能穩拿大權。
他壓下心頭的波瀾,語氣帶著幾分試探:“大使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黃仁蛟端起瓷杯抿了口,語氣平淡卻帶著分量,“天明帝國在教廷國的使館,每天整理樞機院的議事記錄;商隊每月從我國運來的香料、瓷器,不僅能供主教打點人脈,還能送進教皇的寢宮 —— 畢竟教皇陛下最喜歡天明的青瓷茶具。”
他放下瓷杯,目光落在奧爾芭多身上,“若主教能支持綺絲麗公主,我們可以每月增派一支商隊,專供大主教您調配,用於樞機院的人脈往來;
再者,使館的情報網絡隨時向主教開放,包括科倫與神聖雄獅帝國的往來信件;
第三,待公主上位後,胡安王國將南部三座產糧最豐的莊園劃歸教廷直接管轄,且每年向教廷繳納的貢賦增加三成 —— 這些,足夠主教在樞機院裏站穩腳跟,也足夠彌補放棄馬姆裏商路的損失了吧?
另外...如果我們能夠幫助奧爾芭多閣下再進一步的話,這大陸教廷宗教的權柄可不是這些單薄的利益可以比擬的!”
房間裏靜了下來,隻有燭火燃燒的劈啪聲。奧爾芭多走到聖像前,抬手按在胸前的十字架上,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想起去年科倫在樞機院上,當眾質疑他 “過度親近天明帝國”;
想起教皇陛下上個月看他的眼神,帶著幾分猶豫;
想起馬姆裏信使送來的商路契約,更想起科倫與神聖雄獅帝國使節密談時的鬼祟模樣 —— 馬姆裏的約定不過是眼前利,而牢牢握住教廷實權,甚至更進一步...才是長久之計,想到這裏,奧爾芭多心一橫說道:“綺絲麗公主掌權後,必須保證馬姆裏王後的安全。”。
奧爾芭多轉過身,語氣比之前堅定,“不能讓她死,我要將她接回教廷,安置在聖露西亞修道院,對外宣稱她‘自願歸隱修行’—— 這樣才能保全教廷顏麵,也能堵住科倫他們拿‘背棄約定’說事的嘴。”
黃仁蛟笑了,烏紗帽下的眉頭舒展開:“主教考慮周全。不過事情辦妥之後,您也不用擔心科倫了,他的嘴您如果不願意,恐怕是不會張開的!至於綺絲麗公主那邊,我們自會有人去談,她素來敬重您,定會答應這個條件。”
說罷,黃仁蛟從懷中掏出一份折好的紙卷,遞了過去,“這是天明商隊下個月的運輸清單,裏麵有五十匹上等雲錦,奧爾芭多閣下可以用來送給樞機院裏的幾位老朋友;
還有使館整理的關於科倫的情報,您先過目,相信今後對您會有作用的。”
奧爾芭多接過紙卷,指尖觸到紙麵時微微發燙。
他展開清單,目光掃過 “雲錦五十匹”“青瓷茶具二十套” 的字樣,又翻到情報頁,看到科倫的一係列黑料...沒想到黃仁蛟早把一切查得清楚,這份情報,既是籌碼,也是台階。
“那就這樣吧!我的事我希望能夠盡快落實!” 奧爾芭多點了點頭,將紙卷折好放進教袍的口袋,“我會在樞機院提議,重新評估胡安王國的教務現狀,重點提貴族侵占修道院土地的事,屆時會讓支持我的幾位樞機院成員附議。這就算是我表示的誠意和定金,等我掌握了教廷的全部大權,胡安王國的事情自然可以解決。”
黃仁蛟起身拱手,紅袍下擺掃過地麵:“多謝閣下成全。待此事辦成,天明帝國與教廷的合作,定會更上一層 —— 閣下想要的青瓷茶具,我讓商隊優先送來。”
奧爾芭多送他到門口,看著黃仁蛟的紅袍消失在拱廊盡頭,轉身回到房間。
他走到聖像前,從口袋裏掏出紙卷,又摸了摸胸前的十字架,燭火映著他的臉,眼神裏既有穩握權柄的亮,也有一絲卸下 “背棄約定” 負擔的輕。
窗外的晚禱鍾聲剛好響起,悠遠的鍾聲裏,仿佛藏著教廷國未來的風向 —— 而這風向,已悄悄偏向了東方的紅袍。
“焮元”五年冬月,距奧爾芭多與黃仁蛟密談僅月餘,教廷國突發足以撼動德瑪拉大陸格局的神權政變。
紅衣主教奧爾芭多聯合聖十字軍團長馬列佐夫、機樞防務官密西裏,以 “奉天承諭” 的神諭為名,將教廷國行政、軍事、教務大權盡攬於己手,本就沉屙纏身的教皇腓特烈三世被徹底架空,形同虛設。
僅旬日之後,教廷宮中便傳出腓特烈三世 “重返天國” 的噩耗,消息未及傳遍大陸,教廷又火速推選邊區行省主教勒爾姆五世繼位新教皇。
此番權力更迭來得猝不及防,素來以 “德瑪拉信仰基石” 自居的教廷國,竟在短短月餘間完成大權獨攬、舊教皇隕落、新教皇繼位的連環變動,諸國聞訊皆扼腕驚駭,無人能料想這片被信仰籠罩的土地,會爆發如此顛覆性的政治劇變。
教廷國這場權力更迭,對其在德瑪拉大陸的宗教威信造成的衝擊,如冬雪消融般悄然滲透 —— 曾被諸國奉為 “信仰燈塔” 的教廷,其神聖性外衣正隨著權力遊戲的暴露而層層剝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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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教廷的權威源於 “神之代理人” 的身份,教皇的廢立、教務的推行皆需借 “神諭” 彰顯神聖,可奧爾芭多以 “神諭” 為名奪權,又火速擁立邊區主教為新教皇,這般利落的權力流轉,讓諸國看清 “神諭” 背後的人為算計。
神聖雄獅帝國率先公開質疑勒爾姆五世的 “正統性”,稱其為 “奧爾芭多的傀儡教皇”,並暫停了每年向教廷繳納的 “獻金”;
南部諸國也開始陽奉陰違,原本需教廷批準的宗教儀式,竟私下由本地修士主持,連新教皇加冕要來的朝聖者的數量都較之前銳減三成。
更可怕的是教廷國邊界兩個行省先後宣布脫離教廷國獨立,分別成立了莫魯迪斯王國和十字教廷王國,一時間教廷國內部各行省人心惶惶,紅衣主教奧爾芭多也是急忙派兵進行鎮壓。
可惜教廷國內部現在局勢不穩,奧爾芭多不敢派大軍擅離都城,由於所派的兵力較少,兩路軍均以失敗告終。
基爾夫帝國見這般局勢,首先承認兩國政權的合法地位,並立即派出大使進行外交活動,並承諾暗中對其進行資助。
奧爾芭多雖然憤恨,但是苦於一時間難以騰出手來處理,故而隻能暫時隱忍作罷。
這一係列事件下來,信徒們困惑於 “為何神的意誌會隨紅衣主教的權力變動而轉向”,信仰的根基在悄然動搖。更深遠的影響在於,教廷長期憑借 “信仰壟斷” 壓製的異端教派,開始在邊境城邦傳播教義,宣稱 “真正的信仰不應裹挾權力”。
即便仍表麵臣服的國家,在與教廷對接教務時也多了幾分戒備 —— 畢竟,一個能輕易架空老教皇、速立新君的教廷,其 “信仰承諾” 的分量,已遠不如從前。
德瑪拉大陸的信仰天平,正隨著這場政變,悄然向多元與質疑傾斜。
“奧爾芭多自以為得計,他絕想不到這場權力更迭帶來的信仰崩塌是災難性的,讓他為了拿到教廷的最高權力高興一陣吧,這正是我們天明帝國宣教使行動的最佳時機!”李患之在接到黃仁蛟送來的密折後,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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