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無聲的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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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焮元”六年五月,科林城的初春還帶著殘雪餘溫 —— 街邊排水溝裏的冰碴子融成細流,榆樹枝椏冒出嫩黃芽尖,風裹著泥土氣掠過石板路,掀動商販的布幌。
基爾夫貿易站就紮在主街中段,木刻楞牆體刷著暖棕漆,屋簷下掛著銅鈴,門楣上釘著雙頭鷹木雕。站內爐火燒得旺,鬆木香氣混著糧食的麥香飄出門外:搬運工扛著麻袋裝的冬小麥,粗布短褂浸出薄汗;基爾夫商人正展開狐皮卷軸,給福斯特瑞布商指點毛質,賬房先生趴在木桌前用炭筆登記。角落有婦人挑揀針線、銅器,小聲討價還價。
門外圍著不少獵奇者,踮腳看站內的皮毛堆,孩童伸手摸門框上的銅鈴。隔壁天明貿易站是青磚灰瓦,雖仍有商人進出談礦產交易,但門前人流明顯少了些 —— 幾個戴氈帽的小商人混在人群裏,眼神卻總往基爾夫貿易站的賬本方向瞟,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錢袋,正是化裝的天明暗探。
街麵馬車鈴鐺響,拉著基爾夫新到的燕麥糧車,車輪碾過殘雪,濺起細碎的泥水,也濺活了這初春的貿易圖景。
“大人,我們的人經過幾天的暗中偵查,對方的交易量確實不低,尤其是糧食方麵,搶占了我們的很大一部分份額。您是否要去找愛德華茲問清楚,他難道利用完我們就像轉投基爾夫帝國嗎?”林彥接過線人送來的一封情報,一邊看向貿易站的方向,一邊走近前方不遠處的天明帝國駐福斯特瑞王國大使高玉昕,沒好氣的抱怨著。
高玉昕一身青白色的長袍,外套一件狐裘短衣,高綰的發髻上插著一根玉簪,麵色平靜的站在一座酒店二樓的陽台上,看著對麵不遠處新近開設的基爾夫帝國貿易站,好像對副手林彥的話無動於衷。
“走吧,把事情傳遞給女皇陛下,我們等待旨意就是。”過了半晌,高玉昕才緩緩開口說道。
青鷹劃過海峽,將消息送到了李患之的案頭。李患之收到消息時,正在聽聞中樞閣對最近的工作進展。
為了能夠在德瑪拉大陸建立一個完全聽命自己的代理國家,李患之決定組建一個名為“合金會”的組織。
所謂“合金會”合金會是以資本為根、藏於諸國陰影中的隱秘勢力,其核心是一筆聚合了古老貴族遺資、富商私產的龐大資金,數額足以撬動中等國家的經濟命脈。
為掩人耳目,合金會以 “分散化” 策略成立數十家商會 —— 從掌控糧源的 “豐穗商社”、壟斷礦貿的 “黑石商行”,到經營紡織的 “銀絲會館”...,這些商會看似獨立,實則皆受合金會核心成員操控。
它們通過跨區域貿易拆分資金流向,既規避各國監管,又能將資金精準注入目標國家的關鍵行業:或是控股糧道抬高市價,或是注資礦場掌控原料供應...,再以行業盈利反哺資金池,形成 “貿易 盈利 再投資” 的閉環。
更關鍵的是,合金會深諳 “資本換權力” 的規則。
它會篩選政客作為 “利益代言人”:對仕途待起者,匿名資助競選、解決私人債務;對掌權官員,以 “行業補貼”“項目分紅” 為名輸送獻金。
這些政客掌權後,或推動利於合金會控製的商會的法案,或讓國家預算向其投資行業傾斜,甚至在被人發現端倪時,替合金會隱瞞行跡,並一旦遭到針對性攻擊時,可以利用保護“網開一麵”。
外界鮮少知曉這些商會的關聯,更難察覺合金會的存在 —— 它就像一張無形的網,以資金為絲、商會為結,悄然將一個國家的經濟與政治攥在手中。
這一套方法是李患之前世世界中已經存在的某個國家采用的模式,她曾經仔細研究過這套方法,可謂是諳熟於心。
她向中樞閣下達了組建合金會,籌備資金等旨意,如今幾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她開始召開禦前會議,詢問中樞閣合金會籌備的情況,以便開展下一步計劃。
在了解到事情基本已經完成後,李患之對中樞閣的籌備工作十分滿意,就在這時,一名內侍官手捧一份密折進入了殿內,躬身向李患之稟報道:“啟稟陛下,福斯特瑞王國方麵送來了一份加急密折!”
“哦?”李患之似乎有些意外,福斯特瑞王國方麵剛剛穩住了局麵,在天明帝國的支持下,愛德華茲成功登上王位,按理說其後的工作應該有條不紊的開始進行才是,高玉昕為何再次送來緊急密折?“拿過來!”李患之招了招手,命令內侍官將密折呈上。
她轉身向中樞閣的幾位大臣說道:“既然合金會籌備的事情辦理的差不多了,明日讓幾個負責人早朝過後前來覲見,然後就可以開始實施了,主要是土地的事情,一定不能出差錯...”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盯著密折的眼睛就微微眯了起來,頓時停住了口中的話語。
中樞閣幾位大臣看著女皇的陰晴不定的臉,心中詫異“難道福斯特瑞王國那邊又出什麽事情了?”他們不約而同的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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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個愛德華茲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啊,一邊利用我們幫他登上王位,一邊又想靠近基爾夫帝國,不過騎牆派的下場向來都不會很好。”李患之沒有顧及幾人的眼神,依然盯著密折自顧自的說道,語氣中顯然帶出一絲怒意。
施梅嬋身為中樞閣值守大臣,作為李患之的“機要秘書”她深知此刻的女皇已經被密折中的事情激怒,不過女皇沒說事情的原由,她也無從提出什麽建議,隻能試探道:“陛下,出了何事?切不可動怒,傷了龍鳳之體!”
李患之這才放下手中的密折,隨意的放在書案上,轉過頭有些略帶冷笑的指著密折說道:“高玉昕送來的,你們也看看吧!”
中樞閣幾位大臣遵旨上前,紛紛圍攏到書案之前定睛觀看。
“這...!”幾位大臣看罷,均是一臉的詫異之色。
“看樣子愛德華茲是不想被我們牽製,給朕玩了一手製衡之術,不過這件事上,基爾夫帝國的動作還真是夠快的。”李患之坐在一邊的楠木雕花軟椅上,手中端著一碗杏仁紅棗湯並沒有喝,隻是輕輕的吹著,轉而說道:“那位馬傑拉捷娜二世女皇怕是我們控製了福斯特瑞王國,對基爾夫帝國產生威脅,才和我們弄了這麽一出把戲,看來她對我們的芥蒂很深啊!”
其實馬傑拉捷娜二世的擔憂並無道理,在德瑪拉大陸的東部地緣棋局中,福斯特瑞王國對基爾夫帝國而言,絕非普通的鄰國,而是關乎其東部邊疆安危的 “戰略命門”。
從地緣根基來看,福斯特瑞王國橫亙在基爾夫帝國東部,兩國共享一條綿延千裏的邊界線。
這條邊界線既是貿易往來的通道,更是基爾夫東部防禦的第一道防線。對基爾夫而言,福斯特瑞的存在如同 “天然緩衝帶”:若福斯特瑞保持中立或傾向己方,基爾夫東部邊疆便能避開直接麵對外部威脅的壓力。
可一旦福斯特瑞倒向對手,這條漫長的邊界線將瞬間轉化為 “壓力線”—— 基爾夫需分兵駐守千裏邊境,極大分散其有限的軍事資源,這對需兼顧西部、南部的基爾夫而言,無疑是沉重負擔。
更關鍵的是地形賦予的戰略主動權。福斯特瑞王國西部邊境並非平坦地帶,而是盤踞著海拔千米以上的丘陵與山地,形成一道居高臨下的 “地理屏障”。
反觀基爾夫帝國東部,多為地勢平緩的平原與河穀,幾乎無險可守。這種地形落差意味著:若福斯特瑞被敵對勢力掌控,對方可依托西部邊境的高地部署防禦工事或軍事力量,輕鬆監視基爾夫東部的動向。
一旦衝突爆發,敵軍順著山地俯衝而下,能快速突破基爾夫東部的平原防線,直抵其腹地 —— 這種 “由高打低” 的地緣優勢,讓福斯特瑞成為懸在基爾夫東部頭頂的 “利劍”。
而天明帝國幫福斯特瑞修建的 “科林城至西部邊境商道”,更讓這種戰略風險具象化。
表麵上,這條商道是為促進貿易,可其平直寬闊的路麵、沿途配套的驛站與水源點,實則具備 “軍民兩用” 的潛力。
以往,從科林城向基爾夫東部邊境調兵,需繞行崎嶇山道,至少耗時半月;如今借由這條商道,軍隊可借助馬車、騎兵快速機動,行軍時間縮短至五日以內。
這意味著:若天明帝國通過福斯特瑞掌控這條商道,其軍事力量能以 “科林城為起點”,快速投送到基爾夫東部邊境 —— 而基爾夫東部的防禦短板,恰恰放大了這種威脅。
基爾夫帝國東部長期處於 “城邦聯合治理” 狀態,土地荒蕪、人口稀疏,中央朝廷對當地的管控力極弱:既無常駐的精銳軍團,也缺乏完善的預警體係,城邦之間更是各自為戰。這種治理困境,讓基爾夫東部本身就像 “未設防的後院”。
此時,福斯特瑞的立場便顯得尤為關鍵 —— 若福斯特瑞是 “友好屏障”,基爾夫尚可借助其西部邊境的地形與商道,彌補自身東部治理的不足;
可若福斯特瑞成為 “敵對跳板”,基爾夫東部將陷入 “外部威脅逼近 + 內部治理薄弱” 的雙重困境,甚至可能引發城邦倒戈、邊疆動蕩的連鎖反應。
所以福斯特瑞王國對基爾夫帝國的戰略重要性,早已超越 “鄰國” 的範疇,它是基爾夫東部的 “地形屏障”“緩衝地帶”,更是製衡外部勢力滲透的 “關鍵支點”。
失去對福斯特瑞的影響力,基爾夫帝國東部的安全將失去根基,整個東部地緣格局也將徹底失衡。
正是基於這些原因,基爾夫帝國不能眼睜睜看著福斯特瑞王國落入天明帝國的控製之中,從中作梗就在所難免。
可是李患之也深諳其中的道理,她之所以要重視對福斯特瑞王國的控製,也正是因為這個王國對基爾夫帝國的重要性。
其實自天明帝國與德瑪拉諸國開啟商貿往來之初,便暗中將基爾夫帝國列為核心滲透目標 —— 其目的並非局限於某條防線,而是想通過長期滲透,逐步操控基爾夫的整體政局,讓這個東部強國成為自身在大陸事務中的 “隱性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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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數年來,天明的多輪嚐試均以失敗告終。
基爾夫民族骨子裏的 “排外性” 與對利益誘惑的清醒認知很強。天明帝國曾借商貿往來為掩護,派使者或偽裝成商隊主事的密探,向基爾夫邊境領主、市政官員遞出 “合作邀約”:許以 “獨家糧食貿易權”“減免天明境內關稅”,甚至私下承諾 “若需資金周轉,天明可提供無息借貸”。
但基爾夫人素來對天國的 “示好” 保持警惕,既不直接拒絕,也不接下承諾,隻以 “基爾夫領主無權私定跨國合作,需奏請女皇” 為由拖延,最終不是不了了之就是被無情舉報給對方的情報部門。
金錢與利益的誘餌,在基爾夫人的警惕與對國家的認同麵前,始終難以奏效。
更讓天國棘手的,是基爾夫密不透風的情報網絡。情報大臣米拉耶琳娜主導構建的 “反諜體係” 早已滲透到全國:城門衛兵核對 “身份鐵牌” 時,會額外盤問往來人員的商貿目的與既往行程;酒館、驛站裏的掌櫃、夥計中,藏著情報部門招募的線人;連貴族府邸的管家、仆役,都需定期向當地情報分站報備 “可疑訪客”。
天國派去的暗探,要麽剛以 “商人” 身份入境,就因 “行程與商貿記錄不符” 被扣押審查;要麽勉強潛伏數月,也隻能接觸到基層小吏,那些達官顯貴基本連外圍都靠近不了。
僅近兩年,孟雷軍的情報局就損失了二十九名潛伏暗探,不僅沒獲取到任何與基爾夫政局相關的核心情報,反而讓基爾夫摸清了其暗探的偽裝模式與聯絡方式,後續滲透的難度愈發加大。
不然李患之也不會命人成立風際會,通過拉攏吸納德瑪拉本土人員來開展情報和秘密行動了。
而最根本的阻礙,還在於女皇馬傑拉捷娜二世的絕對權威,以及這種權威下形成的 “敬畏氛圍”。
這位野心勃勃的女皇帝掌權二十餘年,對內平定過貴族叛亂、改革稅賦讓底層民眾受益,對外在與強大的鄰國神聖雄獅帝國的衝突中守住了邊境,威望早已深入朝野。
但這種 “威望” 讓朝臣們真心認同女皇的治國能力,故而忠心耿耿;也有貴族因忌憚女皇掌控的軍權與情報網,即便私下對 “皇室集權” 有所不滿,也不敢表露半分。
數年來,天國的滲透計劃始終停留在 “試探階段”:利益拉攏難以突破警惕,暗探行動屢屢暴露,想扶持 “代理人” 更是無從下手。
這場無聲的較量,最終讓李患之認清了基爾夫帝國並非可輕易操控的對象,其民族認知、情報體係與女皇權威交織而成的 “壁壘”,短期內難以撼動。
所以必須從這個國家的外部開始下手,擠壓它的戰略活動空間,進而看準機會使其內部產生動蕩,才能一舉將其操控在手中,這注定是一場無聲的交鋒,誰勝誰負尚未可知。
不過現在既然基爾夫帝國那位女皇帝看出了自己的計劃,並且開始了反擊,那麽想破壞自己的戰略也沒有那麽容易,李患之看著窗外的春色,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一個報複計劃悄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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