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暫居的小院，氣氛凝重得仿若能擰出水來。
    顧風垚的身影在光影交錯中顯得愈發滄桑，雙手微微顫抖著，繼續揭開家族那塵封已久、滿是瘡痍的曆史。
    他先是苦笑了幾聲，那笑聲裏飽含著無盡的苦澀與滄桑，讓人心頭一緊。“你們知道嗎？可能秦家人自己都萬萬沒想到，在那十年動蕩的狂風暴雨中，他們也未能幸免。”
    顧風垚微微抬起頭，目光仿佛望向了那段混亂而殘酷的歲月，“不知從何時起，揭發批鬥的矛頭突然轉向了秦家，同樣給他們扣上了劣紳之家的帽子，還汙蔑他們裏通外國。
    一夜間，秦家大批人被卷入批鬥的洪流，曾經不可一世、對咱們顧家痛下毒手的他們，也嚐到了被人踐踏、朝不保夕的滋味。”
    顧風埡坐在一旁，聽到這兒，嘴角勾起一抹略帶快意卻又滿是悲涼的苦笑：“這可真是現世報啊，當初他們害得咱們顧家那麽慘，如今自己也落得這般田地。”
    她的雙手緊緊交握，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可見心中恨意難消。
    顧風培一直靜靜地聽著大哥講述，見顧風垚始終未曾提及那場讓顧家陷入絕境的大火，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哥，那當年咱們被迫離開老宅後，是怎麽生活的？還有那場大火，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的眼神中滿是急切與疑惑，這問題仿佛在心底積壓了許久，今日終於找到出口。
    顧風垚收回望向空中的目光，眼中浮現出回憶的神色，緩緩說道：“我們被趕出老宅後，隻能搬到一處廢棄的飼養所居住。
    那地方又髒又破，夏天蚊蟲肆虐，冬天寒風刺骨，可再難也得咬牙活下去啊。反觀秦家，雖說境遇也不好，但總歸比咱們強一些，畢竟他們在當地還有些殘餘的人脈。”
    他頓了頓，像是突然想起什麽重要的事兒，“對了，小薇提到的那個秦庭軒的父親，應該就是在那段時間改的名字。後來，基本沒怎麽見他回老秦家，當時有傳言說秦家有個孩子和家族脫離了關係，現在想來，這怕是秦家人為求自保想出的法子。當年大家都很瘋狂，有時為了活下去，為了能過關，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
    顧風垚輕輕歎了口氣，接著說道：“好在，十年動蕩終於結束，秦顧兩家陸續得到平反，祖宅也都物歸原主。可當我們重回顧家祖宅時，才發現早已麵目全非。”
    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沉痛，仿佛那破敗荒蕪的祖宅此刻就矗立在眼前，“但不管怎樣，日子總算慢慢安穩下來。凝毅，在那時成了家，娶了城北劉家的姑娘。那姑娘溫柔善良，知書達理，和凝毅十分般配。”
    說著，他慈愛地看向顧雨舟，“後來，你這小家夥就出生了，給家裏帶來了不少歡聲笑語。那段日子，是咱們顧家這麽多年來，最為安穩、幸福的時光。”
    然而，顧風垚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聲音也變得沙啞低沉：“隻可惜，好景不長啊。有一天晚上，幾個身穿警服的人突然闖進家門，二話不說就要逮捕你爸媽，給他們扣上了投機倒把和其他的亂七八糟的罪名。”
    他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拳頭，眼中滿是憤怒與無奈，“當時，還是你風坪爺爺機警，他悄悄跟我說，感覺這些人不對勁，哪有警察抓人連個招呼都不打，還這麽凶神惡煞的。我們情急之下，來不及多想，你風坪爺爺抱起你就往後門跑，去的地方是當年顧家一個老仆人的老家。也就是你小時候和他在一起的地方。
    咱們顧家以前對他家多有照顧，我和你風坪爺爺都去過，想著那兒還算安全，就先讓你們到那兒躲著。”
    顧風垚抬起滿是皺紋的手，抹了一把臉上不斷滾落的淚水，聲音哽咽：“後來外麵傳的，說我們提前知道消息，那都是假的。
    這一切純粹是個意外，也算老天爺開眼吧，讓你風坪爺爺及時察覺到危險，給咱們顧家留了一絲血脈。”
    他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打濕了前襟，每一滴淚都仿若承載著當年的恐懼與絕望。
    “那撥人拿的本就是假的逮捕證，咱們哪能知道啊。他們一進門，就把我們分開控製起來，緊接著就開始逼問顧家把東西藏哪兒了。小毅和他媳婦一口咬定不知道，那些人就下狠手，拳打腳踢，棍棒相加。”
    顧風垚的眼中燃燒著怒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們發現風坪和你不在後，就發瘋似的追問你們的去向。我當時心急如焚，就想著不能讓他們抓到你們，也不能再讓小毅兩口子挨打了。沒辦法，我就跟他們說，顧家的東西都藏在外麵，在閱山，風坪和你已經去閱山了。”
    說到這兒，顧風垚雙手捂住臉，肩膀劇烈顫抖，放聲痛哭起來：“我真是太傻了，想得太簡單，把那些人想得太好了。我以為說出這些，他們就能放過我們，可沒想到，我剛一說完，後腦勺就挨了重重一擊，直接暈了過去。”
    許久，顧風垚才慢慢平複情緒，他抬起滿是淚痕的臉，聲音顫抖得厲害：“等我再醒來的時候，眼前就隻剩下一片火海。咱們的家，沒了，小毅和他媳婦，也沒了……”
    他的眼神空洞而絕望，仿若被抽走了靈魂，那慘烈的一幕仿佛在他眼前不斷重演。
    小院內一片死寂，隻有顧風垚壓抑的啜泣聲。顧家其他人也都紅了眼眶，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他們或是緊咬嘴唇，或是雙拳緊握，心中滿是悲憤與痛苦。
    顧雨舟早已淚流滿麵，他的雙手死死地摳著椅子扶手，指關節泛白，心中恨意如潮水般洶湧。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近距離地觸摸到父母離世的慘痛過往，每一個細節都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進他的心窩。
    他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讓當年那些作惡之人付出代價，不管付出什麽代價，他都要將真相徹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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