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後生,你可知道‘悔\’字怎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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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茹瑺聽聞,冷汗直流:“是,殿下。”
    然後,朱雄英又叮囑道:“記得咱大明的堪輿圖需盡快製作”
    “臣遵旨!”茹瑺聲音發緊。
    然後,朱雄英揮了揮手,示意茹瑺退下。
    茹瑺行禮後,緩慢退出了文華殿。
    待他離去,朱雄英揉了揉眉心,剛剛說到了西安,朱雄英這才想起,秦王朱樉已經被他貶為庶民挺久了……
    “郭鎮。”他忽然開口,“去查查秦王朱樉。仔細些,莫要驚擾了他。”
    郭鎮愣了一瞬,隨即抱拳應命。他自然知曉這位太祖次子的過往:朱樉在西安封地苛政虐民,強征民女、私鑄錢幣,去年被朱雄英一道太孫令貶為庶民。
    “殿下想知曉他的……近況?”
    “想知道他性子有沒有收斂,有沒有惹是生非。”朱雄英轉身望向窗外,雨絲斜斜掠過琉璃瓦,“畢竟是爺爺的血脈,若還似從前跋扈,早晚會闖出禍事。”
    一日後,暮春的細雨打濕宮牆。郭鎮掀開轎簾時,朱雄英正在批閱奏折,見他渾身濕透,遞過一方帕子:“如何?”
    “回殿下,秦王在應天平民巷租了間矮房,每日卯時去碼頭當裝卸工。”郭鎮接過帕子擦臉,語氣透著幾分意外,“穿粗布短打,腰間係著草繩,雖粗衣敝服,倒也洗得幹淨清爽。鄰裏道他每日收工後必先打水擦拭周身,屋內雖簡陋,卻掃得一塵不染,連被褥都疊得方方正正,有軍營做派。”
    他想起朱樉被揍的時候,在午門外披頭散發、破口大罵的模樣,如今卻能在市井中守著體麵,倒像換了個人。
    “與人相處如何?可還有跋扈之氣?”
    “不曾。”郭鎮搖頭,“碼頭上多是粗人,言語粗鄙者有之,挑釁生事者亦有之。秦王每日隻悶頭搬貨,與人為善,從不爭執。有次暴雨突至,他竟把自己的鬥笠讓給抱娃的婦人,自己淋得透濕回屋。”
    “哦?”朱雄英挑眉,“倒像是轉了性子。”
    “鄰裏還說,他每日收工後便閉門讀書,從不與人攀談身世。”郭鎮從袖中掏出一卷皺巴巴的紙,“這是他租書的憑證。書肆老板說,他隻借《太祖實錄》《大誥》之類的典籍,書頁翻得發舊,卻從不汙損半分。有次書肆老板多收了一文錢,他竟找老板理論,說‘一文錢也是百姓血汗’。”
    朱雄英沉默片刻,忽而輕笑出聲。
    他伸手撥弄案頭金獸香爐,青煙嫋嫋中歎道:“在封地作威作福時,可曾想過現在?”
    “殿下,秦王……似是真的變了。”郭鎮低聲道,“他每日做工所得,除了換米糧,餘下的錢都悄悄接濟巷口賣茶湯的盲眼老婦。老婦道他說話有禮,不像富貴人,倒像個……”
    “像個什麽?”
    “像個落難的書生。”郭鎮頓了頓,又道,“不過他仍有王爺習性,每日晨起必在院內舞劍,招式極規整,聽說是太祖當年親授的太祖長拳。”
    朱雄英聽後,沉默了片刻,說道:“這是好事……”
    然後,朱雄英忽的轉頭對郭鎮道:“備兩身尋常百姓的衣裳,隨我去禦書房。”
    禦書房內,朱元璋正半躺在紫檀木榻上,手裏捧著本書,卻眯著眼打盹,胡子隨著鼾聲輕輕顫動。
    朱雄英躡手躡腳湊近,瞥見榻邊小幾上擺著糕點,嘴角一勾,剛伸手要拿,忽聽朱元璋眼也不睜便開口:“小兔崽子,又偷吃?”
    “孫兒哪敢?”朱雄英縮手,將密報往朱元璋胸口一放,“是想請您老人家出門填填肚子。”
    朱元璋掀開眼皮,瞟了眼密報標題“秦王近況”,唇角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填什麽肚子?”
    “去嚐嚐應天城的陽春麵。”朱雄英故意拖長聲音,“聽說平民巷新開了家麵攤,麵條筋道得能跳繩。”
    朱元璋坐起身,抄起密報掃了兩眼,哼道:“他還知道吃麵?當年在西安,頓頓要吃鹿肉羹,挑三揀四。”話雖生硬,指尖卻在“粗衣敝服,幹淨清爽”處頓了頓。
    朱雄英忍著笑,替朱元璋取來青布長衫:“您就當去市井嚐鮮,順便瞧瞧風土人情。”
    “少油嘴滑舌。”朱元璋任他幫著係腰帶
    朱雄英替他理了理衣襟,“不過咱得扮得像尋常爺孫,您可別一張嘴就漏了。”
    平民巷內,暮色染著炊煙。
    朱樉坐在麵攤前,麵前擺著一碗陽春麵,麵條上飄著幾滴香油,湯頭清澈。
    他握著竹筷的手極穩,夾起麵條時,袖口挽得齊整。
    朱元璋拄著拐杖立在幾步外,望著他夾麵的姿勢——那手肘懸空、腰背挺直的模樣,分明還是當年教他的“用膳之禮”。
    “走,去吃麵。”朱元璋轉身對朱雄英道,語氣隨意得像尋常老翁。
    麵攤老板見兩人走近,忙不迭招呼:“客官裏邊坐!就剩這張空桌咯。”
    朱元璋掃了眼朱樉對麵的空位,不動聲色地往那兒挪了挪,卻故意歎道:“如今年輕人肯好好吃麵的少咯,都惦記著山珍海味。”
    朱樉抬眼,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淡淡道:“山珍海味再好,也不如這碗熱湯麵實在。”
    朱元璋坐下時,故意將拐杖靠在桌沿,指節輕叩桌麵:“後生,這麵味道如何?”
    “尚可。”朱樉低頭攪了攪湯,“能吃飽。”
    “老漢我有個不成器的兒子,”朱元璋忽然開口,“若能像你這般不挑嘴,何至於……”他頓了頓,“咳,不提了。”
    朱雄英在旁留意著朱樉的反應,卻見他神色平靜,隻夾起一筷子麵,吹了吹才送入口中。夕陽的光斜斜切過他的臉,將當年跋扈的眉眼,鍍上了一層市井煙火氣。
    “老伯嚐嚐?”朱樉忽然推過自己的碗,“我一個人吃不完。”
    朱元璋挑眉,卻沒推辭,用自己的筷子挑了幾根麵:“你倒是大方。”
    朱樉豪氣道:“出門在外,互相幫襯。”
    空氣忽然靜了靜。朱雄英捏了把汗,卻見朱元璋渾然不覺,還指著碗裏的蔥花道:“這麵缺了點辣子。”
    “我那兒有。”朱樉轉身取來辣子罐,卻在遞過去時,指尖微微發抖。辣子罐底磕在桌沿,發出清脆的響。
    朱元璋撒了勺辣子,忽然抬頭:“後生,你可知道‘悔’字怎麽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