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膳堂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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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巳時的日頭正盛,應天城外三十裏的破廟突然冒出炊煙。四十七名腳夫模樣的漢子圍坐在殘垣邊,啃著幹硬的麥餅,卻在樹蔭下交換著眼神——他們袖口卷起處,手腕皆纏著同色藍布,布紋間隱約透出蓮花刺繡。
    “都把家夥藏嚴實了,”為首的灰袍僧人用樹枝撥弄火堆,喉間滾動著破鑼般的聲響,目光掃過眾人腰間鼓起的輪廓,“未時三刻前必須進雞鳴寺,太孫今日在寺裏用膳。”
    一名斷指漢子掰下餅尖塞進嘴裏,含糊道:“主持,傅讓那廝今晨帶太孫親衛在城門查得緊,咱這身皮怕是……”
    僧人冷笑一聲,從僧袍夾層摸出半塊焦黑木牌——殘跡上“忠”字被油垢浸得發亮。“慌什麽?”他用樹枝戳向漢子胸口,“三年前在漠北挖陷阱時,你們哪個沒被韃靼人追著跑?今日不過是去寺裏吃頓素齋。”
    死士們不再言語,將麥餅碎屑掃進樹洞,從破廟地磚下摸出捆好的包裹。
    展開黑布時,刀光映亮他們瞳孔,毒針囊在日光下泛著藍瑩瑩的光。他們重新裝束時,刻意將布衣扯出補丁。
    與此同時,應天城南門的茶攤後,兩名錦衣衛暗樁壓低了鬥笠。其中一人將茶碗重重蹾在桌上,茶漬濺在賬本背麵,暈開個扭曲的蓮形水痕;另一人將銅錢拍在小販掌心,低聲道:“跟住破廟那夥人,看他們去哪。”
    小販點點頭,扁擔在肩頭顫了顫,混入腳夫隊伍後方。他看著前頭死士們刻意踩出的淩亂腳印,卻在轉角處忽然停步——那些腳印在槐樹下突然消失。
    “頭兒,”小販貓腰退回茶攤,從袖中抖出半片靛藍布角,“他們換了衣裳,包裹裏有鐵器反光,往雞鳴寺方向去了。約莫四十七八個,為首的是個灰袍僧人,腕間纏著藍布。”
    百戶將布角湊到陽光下,靛藍色染料在布紋間透出詭異的光澤。“備馬,”他將茶碗甩在桌上,“通知所有暗樁,盯緊寺門前後山,別打草驚蛇。”
    二十裏外的應天酒樓頂樓,天一捏碎了手中的信鴿腳環。鴿羽飄落時,他展開錦帕上的血字:“死士動向不明,疑似往雞鳴寺,人數兵器不詳,速防。”
    “樓主,”酒樓夥計單膝跪地,說道:“底下兄弟隻跟到城郊破廟,死士換了裝束,具體人數和兵器沒看清,隻知為首的是灰袍僧人。”
    天一將錦帕湊到燭火前,血字遇熱也未顯出第二層墨跡——這次的情報太過模糊。他從懷中掏出玄鳥玉佩,裂紋在光線下如蛛網蔓延:“傳我命令,備三羽飛鴿,分別送訊給殿下、郭鎮將軍、還有留守東宮的侍衛。”
    “樓主,郭鎮將軍那邊……”
    “不必管”天一打斷斥候,指尖狠狠碾過玉佩裂紋,“再派三組暗衛,即刻趕奔雞鳴寺,就算暴露行藏,也要保殿下安全。”信鴿振翅時,他望著窗外日頭,低聲補了句,“告訴暗衛,若見死士動手,不必等命令,立刻亮兵器。”
    巳時三刻,雞鳴寺後山的廢棄佛塔內,灰袍僧人掀開褪色的幡幔,踏入塔內最深處。
    黑袍僧人背對洞口而立,手中木魚敲擊聲在空蕩的塔身內回響,每一聲都像是敲在人心頭。
    “四十七個兄弟已分批潛入寺內,”灰袍僧人單膝跪地,“偽裝成香客、雜役和添茶僧,未引起注意。”
    黑袍僧人木魚聲驟停,轉過身時,月光透過殘破的塔頂灑在他臉上,半張臉隱在陰影中,隻露出嘴角一抹森然笑意:“錦衣衛可有察覺?”
    “暫時沒有。兄弟們特意繞開了官道,走的是樵夫小徑。”灰袍僧人掏出半塊焦黑木牌,正是白蓮教死士的信物,“不過應天酒樓那邊似乎有異動。”
    黑袍僧人冷笑一聲,袖中滑出一根刻滿梵文的銅製短棍,在掌心重重一敲:“無妨。他們應該隻是某個野心家的情報組織”他抬手指向膳堂方向,“記住,見到廚房起火,所有人聽令而動,取朱雄英首級!”
    灰袍僧人領命退下時,黑袍僧人再次敲響木魚,喃喃自語:“當年被朱雄英逼入這雞鳴寺思過……今日,便讓他血債血償。”木魚聲與遠處傳來的齋鍾混在一起,驚起塔簷棲息的烏鴉,黑壓壓的羽翼遮蔽了半邊天空。
    膳堂內蒸騰的熱氣裹著素齋的香氣,徐妙錦用銀匙舀起一勺蓮子羹,正要喂到朱雄英唇邊,雕花木門突然被人急促推開。郭鎮手持信鴿衝了進來,玄色勁裝染著幾片草葉,額角還凝著汗珠。
    “殿下!”郭鎮單膝跪地,將綁在鴿腿上的密信呈上,“天一傳來信息!”
    朱雄英接過信箋的指尖微微一頓。徐妙錦見他神色驟冷,放下羹匙靠了過來。展開的素絹上,天一潦草的字跡浸著暗紅:“死士往雞鳴寺,速防!錦衣衛已銜尾,人數不詳,望殿下見機!”
    “果然來了。”朱雄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掃過膳堂外搖曳的竹影。自從來到這雞鳴寺,他便隱隱有了預感,此刻握著密信,心底的算計愈發清晰。錦衣衛既已跟上,便如同撒下了天羅地網,隻等獵物自投。
    他將信箋遞給郭鎮,指腹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佩:“既然先知先覺,你自己下去安排吧。”
    郭鎮看完信,眼中殺意翻湧,應道:“末將遵命!定叫這些賊子有來無回!”
    “記住,如果可以的話,盡量抓一兩個活口。”朱雄英抬手攔住欲走的郭鎮,眼神如淬了冰的利刃,“孤要知道,究竟是誰敢在天子腳下,對孤這個皇太孫動手!”
    待郭鎮匆匆離去,徐妙錦輕輕握住他發涼的手:“殿下,可要先避一避?”
    朱雄英反手將她摟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發頂,嗅著那熟悉的茉莉香:“有錦衣衛和郭鎮的人在,無妨。”他低頭望著她鬢邊微微晃動的玉簪,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笑意,“倒是委屈夫人,等會兒恐要受驚了。”
    徐妙錦靠在他胸前,一副小女人狀:“隻要與殿下在一起,便是刀山火海,妙錦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