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俏白的倩影先出現的是一聲短促的咳嗽，音源在空中飄蕩，消弭的前一刻傳到了耳邊。
    微生商以為自己聽錯了，側耳細聽才發現正是從203的方向傳來。
    撐在大腿上的指頭痙攣了一下，他下意識就要起身下樓去買藥。
    但下一秒，素白的窗簾拉開，捂在嘴邊咳嗽的拳頭還未完全放下，青年俏生生地站在窗前，眼中帶著仿佛永遠不會消褪的淺淡笑意，微微仰起頭，朝他所在的方向擺了擺手。
    一張臉經過雨後潤澤，色若春曉，眉眼含情恍若玉麵潘安，像春風拂柳，直叫人神清氣爽。
    目光送著那張含苞似的嘴唇張張合合好像在同他說著什麽，卻一字也未聽得進去。
    直到那人笑，微生商也跟著笑。
    “你傻了嗎？倒是回我一聲話呀。”
    微生商心說怎麽不傻，不傻能為了一個笑枯坐到現在，坐得他腿麻，心髒也麻。
    隻是瞧著，青年又忽然咳嗽起來，這次來勢洶洶，眉頭緊縮，孱弱地扶著窗欞劇烈咳嗽，仿佛要將五髒六腑都咳出來。
    微生商皺了皺眉，也沒來得及跟唐鳳梧打招呼，便跑下到街邊藥店去買藥，行雲流水地描述了一通病症，那帶著老花鏡的老頭樹懶般凝神思索一番，這才慢悠悠地給微生商開藥。
    老頭動作慢得可怕，仿佛存心要將微生商的心架在火上烤，弄得他有些哭笑不得。
    等提著一兜藥大步流星跑回到203門前時，早已聽不見咳嗽聲了。
    弄這麽半天，就算是黃花菜也得涼。
    微生商無奈，曲指叩響了房門。
    門那邊很久才傳來動靜，步伐很慢卻不算沉重。
    但微生商已經忘了用理性去判斷，以為唐鳳梧病得太重行動不便，差點又想下樓一趟把備用鑰匙找來。
    一分鍾之後，門終於開了，但隻漏了條縫，那條欲言又止的門縫裏，悄然露出一雙眼睛，此刻正帶著嬌嗔乜著他。
    “你這是幹什麽？一句話也不說轉頭就走，難道我讓你煩了？現在又來找我做什麽？”
    微生商：“……”
    話裏雖是在怨，但語氣卻是笑著的。
    微生商卡著門框用了點力要推開，但門內傳來欲拒還迎的阻力，他也不好強闖。
    身後是男女談笑與行李箱碾壓在地板上的咕嚕聲，由遠及近，又交錯而過，今天的客人確實是多了些。
    他壓低了聲音笑勸著裏邊的人道：“讓我進去吧。”
    唐鳳梧在裏邊掰他的手指：“你是誰啊，別強闖民宅。”
    微生商喉嚨裏咳出笑，連忙用膝蓋塞進門縫裏，卡著門的那隻手反去抓唐鳳梧的手，不過後者收回得挺快，他隻摸到了兩隻手指，然後魚一樣從手中滑走了。
    “我是去買藥了，真不是故意不理你。”
    “你買不買藥和我有關係嗎？我剛才和你說這麽多話，怎麽一句話都不理我？”
    黝黑的眼睛濕漉漉地瞪著他，黑色的碎發軟塌塌搭在眉骨上，像一隻頗有個性的黑貓，任性自我，喜歡孤傲地坐在華貴的毯子上豎著爪子舔毛，但偶爾也需要露出自己的肚皮讓人安撫揉搓。
    微生商彎了彎眼，吐出一句：“對不起。”
    唐鳳梧剛想說話，張口之後又不受控製地咳嗽了出來。
    微生商覺得真該來硬的了，就在他想要破門而入時，一道刺耳的軲轆聲猛地擦著地麵劃過，猛地撞停在了他的腳下。
    他一個不察，差點讓軲轆碾過腳背。
    心頭還沒升起什麽情緒，一轉頭便瞧見一個姑娘嗔怒道：“你長沒長眼睛，一大個人了擋在路上算什麽？都怪你，我鞋子都髒了，你把微信給我，等我洗好了鞋子你給我轉錢過來。”
    唐鳳梧聞聲打開了門，滿臉寫著警惕，似是準備看清狀況就幫微生商罵回去。
    微生商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什麽笑，小野人，原來你不是麵癱啊？”
    聽見這個稱呼，微生商心中就多了幾分了然，也不看一眼旁人，抬手推著唐鳳梧的肩膀走了進去。
    唐鳳梧遲疑地盯著他瞧，好像在說被人欺負了怎麽也不罵回去，猶豫地說了一句：“這這麽寬一條路呢……”
    微生商笑著搖了搖頭：“走，別理她。”
    “誒！你們！……”
    女生的叫喊聲被關在了門後。
    唐鳳梧似笑非笑地說：“你脾氣真好。”
    微生商：“不理就好。”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尋釁滋事，說實話這些年無故生非的人反而少了點，可能看他年齡身高見長，也不敢對他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
    第四次進這個房間，已然是輕車熟路，他轉身去了小客廳燒水，等水漲到五六十度後將衝劑泡開，用筷子攪勻之後遞了過去。
    唐鳳梧就站在他旁邊，兩手撐著水台，在他做這些的時候一直盯著他瞧，可到了他喝藥的這一步卻又搖了搖頭，說了聲苦。
    微生商笑：“感冒靈怎麽會苦。”
    “你喝過？”
    “幫別人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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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鳳梧口中發出意味不明的感歎：“好貼心哦。”
    微生商抬眼瞧他臉上笑吟吟的，無奈解釋道：“天天坐在前台做作業的是老板的孫女。”
    唐鳳梧斜倚著牆腦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撞著牆：“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麽？”
    微生商笑：“她都不嫌藥苦。”
    唐鳳梧一頓，笑著推了他一把：“你挖苦我呢？”
    “不行。”他推著杯子往微生商麵前送：“你喝了我才信。”
    微生商愣了愣，看了眼杯子的形狀，圓形，玻璃，自帶一個把手，如果他喝了這邊，那唐鳳梧接過去的話喝的是把手的另一邊，應該不會……
    他輕輕抿了一口，然後看著唐鳳梧把藥接了過去。
    心跳如擂，雖然知道不至於間接接吻，但他還是不受控製地……害怕。
    就是害怕，這個心跳頻率，和十幾年前他第一次踏足雨林外的世界一樣。
    把手兩邊留下了相對稱的棕色水漬。
    一秒。
    兩秒……
    微生商猛然想起：“你還沒吃東西！”
    唐鳳梧自己空腹喝藥也不在乎傷不傷胃，漫不關心的問道：“你怎麽知道？”
    “你今天一直沒出門。”微生商說著看了眼房間裏的掛鍾：“還不到五點半，茶餐廳應該還有吃的，我現在帶你過去？”
    唐鳳梧沒接話，隻是笑盈盈地盯著他：“你怎麽知道我今天沒出門。”
    微生商愣怔，下意識感到一股令人不安的預感：“因為你每天都是這個時候出門……沒有一次例外。”
    唐鳳梧笑得腰都彎了，手裏的杯子差點脫手砸碎。
    微生商眼疾手快地接過，悶頭不做聲地將杯子放在水流下衝洗。
    “你這麽關心我？”
    喉結滾動，隻是悶出了一個“嗯。”
    微生商將洗幹淨的杯子放回櫥櫃裏，才小心地看向唐鳳梧。
    後者好奇地看著他，像發現了什麽新奇的東西：“你耳朵好紅啊？”
    那雙眼睛盈盈地盯著他的笑眼：“你這麽容易變紅嗎？”
    微生商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耳朵，冰涼的水接觸皮膚讓高溫下降了些，他抬眼看回去，表情複雜地搖了搖頭：“以前不這樣……好像是，這幾天才……”
    唐鳳梧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意外地挑了挑眉，又或許是覺得麵前的人缺乏常識，有種過分純情的愚笨感。
    嘴角痙攣似的壓了壓，他也沒了繼續挑逗的意思，從冰箱裏取出冰塊。
    他可惜地將冰塊拍在砧板上：“我都是兌啤酒喝的，但沒辦法了。”
    微生商不解：“要幹什麽？”
    唐鳳梧用保鮮膜將冰塊包在一起然後貼在了微生商的臉上。
    冰塊在臉頰和手心溫度的擠壓下開始有融化的趨勢，濕漉漉的冰冷溫度像尖刺一樣戳進皮膚裏。
    “降溫啊。”唐鳳梧將另一隻手也貼上他的臉：“不然還能幹什麽？”
    可是，微生商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透頂。
    一抹鮮豔的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驀的從微生商的鼻子裏滑出。
    兩人呆愣地對視兩秒，隨後才手忙腳亂地一個低下頭洗臉，一個慌忙找紙抽紙。
    唐鳳梧慌亂地將幾張紙送到微生商臉前去，有些自責：“沒事吧？這麽熱的天就不應該用冰塊，我沒想到你應該受不了這樣的刺激。”
    微生商狼狽地彎腰捧著滴落的血，從唐鳳梧手中抽出了張紙將鼻子堵住。
    見唐鳳梧憂心忡忡地盯著他瞧，他有些無力地朝人擺了擺手。
    四目相對，不知道是誰笑了一下，隨後房間裏充滿了兩人的低笑。
    “……好傻。”
    微生商頓了一下，沒有反駁，就當是默認了這句好傻。
    唐鳳梧指尖扣了扣光滑的瓷磚麵，然後道：“那，我現在要出去買點吃的。你要和我一起嗎？”
    微生商又洗了把臉，從洗碗池裏抬起頭來，看著他：“好。”
    亮晶晶的水珠從發梢滴下，順著傲人的眉骨和挺拔的鼻梁垂落，虹膜幹淨得沒有一點血絲。
    真的很漂亮，唐鳳梧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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