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天空中辰星點點，昏黃的路燈光影下星星點點的蚊蟲在盤桓搖曳，麓園的籃球場的半空上響起各種此起彼伏翻江倒海的嘔吐聲。
    “特種兵們覺得怎麽樣？”白天裏還對他們笑臉相迎的總教官，此刻露出了森森白牙，仿佛臉上的每一處細紋都是惡魔的低語，“咱們剛結束的二十公裏越野拉練這道開胃小菜，還算手拿把掐吧？！”
    馬勒戈壁的開胃小菜！狗教官！狗夏令營！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在心中這麽罵道，但沒人出聲，因為都在不同程度虛脫地嘔吐著。
    每個人都累成狗，吐著舌頭毫不在意形象地仰頭倒在地上呼呼大喘氣。旁邊站著醫護模樣打扮的工作人員看著他們說說笑笑，看起來親眼見到這些從小養尊處優的二世祖受挫是個有趣的節目，但已經沒有人願意去追究這點小事了，隻求他們關鍵時刻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行。
    微生商撐著雙膝，止不住地大口喘息，肩胛像蜻蜓翅膀一般高頻率地抖動著，身上如同被當頭淋了一場暴雨，汗水像瀑布似的嘩啦啦往下流，模糊不清的視線裏，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被汗水浸濕的睫毛遮擋，還是由於脫力造成的眩暈。
    他費勁地抬起頭，尋找唐鳳梧的方向，但瞳孔仿佛被蒙上一層紗，隻能看到一個個模糊的輪廓，和他一樣，變成了垂頭喪氣的的喪屍。
    “唐鳳梧……”
    “唐鳳梧……”
    微生商隻能本能地呼喚他的名字來尋找唐鳳梧的聲音，下一秒，屁股被猛地一拍，從身後傳來了一聲虛弱卻不失揶揄的聲音：“叫魂呢？”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微生商差點就要當場以頭搶地，用最後一絲力氣轉過身，潰不成軍地倒在了唐鳳梧的身上。
    唐鳳梧自己也累得夠嗆，還要拖上這麽一個累贅，他支撐不了太久，最後托著微生商的肩膀慢騰騰地倒在了地上。後背貼著球場涼爽的水泥牆，頭頂是浩瀚星空，微生商趴在他的胸口，隨著他的呼吸頻率起伏，蚊子在裸露的皮膚上咬了無數個包，但他已經完全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撓癢癢了。
    比起這個，微生商的呼吸正源源不斷地吹進他的耳洞裏，這樣的感覺更加讓人感到難以忍受。
    他頂起膝蓋踹了踹微生商，後者不耐煩似的在他臉邊猛蹭，最後才戀戀不舍地鹹魚翻身躺在了唐鳳梧身邊。
    “我好渴啊……唐鳳梧……唐鳳梧……唐鳳梧……”微生商虛弱地對著天空發出細若遊絲的聲音。
    唐鳳梧聽不下去他的哀嚎，站起身去拿了兩瓶水，原路返回微生商旁邊席地而坐，支起一條腿，費力地擰開礦泉水瓶後直接遞到了微生商嘴邊。
    微生商還在矯情：“我躺著喝不了~”
    “坐起來能要你命嗎？”
    “是的。”
    “那你別喝！”
    唐鳳梧白他一眼，猛地灌了兩口水，清涼的液體順著幹啞的喉嚨滾入，因為喝的太急水珠從嘴角泄出，順著下頜砸在襯衫前襟，有的徑直打在了地麵。
    微生商見到了這一滴滴往下落的水，瞬間就像沙漠裏見到了仙人掌的駱駝，像個異形一樣用脊背在地上蹭著靠上了唐鳳梧的大腿，張開嘴喉嚨滾動，如饑似渴地接著從唐鳳梧下巴滑下的水漬。
    唐鳳梧眼珠子往下一滑，猛地噴出了滿口的水，破口大罵：“微生商你有病是不是？！”
    微生商被噴了滿臉口水，痛苦地用灰塵撲撲的手心往臉上擦，最後灰塵黏著臉上的水，整個人都變成了一隻花貓。
    唐鳳梧攥住他的手腕，怒其不爭：“我真服了你了。”
    隨後任勞任怨地將水倒入瓶蓋，然後再將瓶蓋裏的水喂到微生商嘴邊。
    終於喝上水，微生商雙手按著唐鳳梧的手腕，呼吸粗重，喉嚨裏發出小獸一般貪渴的咕嚕聲，唐鳳梧一臉複雜地俯視著他，心說自己當時是怎麽會生起這狗兒子長大的錯覺的。
    他暗罵兩聲。
    微生商喝了十幾瓶蓋終於緩過神來了，目光渙散地盯著唐鳳梧背光頂著個大光圈的腦袋，雙手合十雙眼緊閉虔誠地拜了拜：“多謝菩薩……多謝菩薩……”
    唐鳳梧氣得張開虎口掐他的兩邊臉：“你要感謝你唐哥不是菩薩！”
    微生商指尖輕輕按壓在唇上，奉上一個飛吻，語氣依舊飄忽，“謝謝哥留我小命。”又按著唐鳳梧的手腕在腕心親了又親，響聲清脆，說出的話如連珠炮般流暢：“好哥哥救命之恩無以回報唯有以身相許，我下輩子做牛做馬也不會忘了你的恩情的。”
    唐鳳梧想笑但又覺得莫名其妙，又扯著他的臉晃了晃：“你別給我空口支票，這輩子就這輩子。”
    吹哨聲響起，他們磨磨蹭蹭好久才在籃球場上旁不斷熄滅的燈光下晃悠悠站起身回程。
    堪稱地獄模式的夏令營一共持續了二十一天，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教官嘴裏的哨聲跟催命符似的，夢裏聽見這個聲音，都要滿眼通紅地從床上驚起。
    弄得所有人都苦不堪言，有的甚至想翻牆逃跑，麓園雖然沒有電網圍牆，但卻有和沈氏聯袂的精英安保公司，穿著黑衣帶著眼鏡接收器威風凜凜地把手在每個要地，每天都會笑嘻嘻地拎回來一兩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特工。
    微生商早就對逃出肖申克不報任何希望，他更迫切的短期願望是每次解散之後都能搶到衛生間衝澡，他們是五人間的宿舍，麓園客房的大床被撤下，每個房間被塞進了三張高低床，雖然軟件都換成了最低配的，但硬件，例如衣櫃、浴室、盥洗台、燈光這些都還是五星酒店的標配，不至於讓他們當真風餐露宿。
    他搶衛生間也不是自己樂意洗澡，主要是唐鳳梧有潔癖，每天不洗澡就不上床，所以當他把衛生間給占了，唐鳳梧慢一點到之後，從行李裏抄起浴巾就直接推門而入。
    同宿舍的原本也想跟他們擠一擠衝個快澡，最後被微生商一腳踹了出去，吃了個閉門羹。
    夏令營的最後一天晚上，大家坐在大會堂裏看完了教官和大廠技術員給他們表演的各種娛樂性節目和機器人表演之後，才終於結束了這噩夢一樣的特種兵體驗。
    大家從大會堂離開的時候，都在意猶未盡地討論著看到的表演，還有這大半個月學習到的格鬥要領和編程知識。
    唐鳳梧尤其興奮，微生商聽他講了一路他這幾天對編程的總結，腦子都要大了，現在隻想睡覺，一路走一路懨懨不樂地應聲說嗯嗯嗯好好好。
    回到了宿舍，微生商就呈大字癱在了唐鳳梧的床上，直到唐鳳梧踹了踹他的鞋催促他去洗澡，兩人才一起精疲力盡地鑽進了浴室。
    因為是最後一天，所以全宿舍的人都對這即將到來的離別感到分外的亢奮。
    唐鳳梧借閱了一本《java算法精通》，借著台燈的光靠著床頭閱覽，不時應和著從其他床上傳來的壓抑著驚喜的呼聲。
    微生商睡在外邊，腦袋貼著唐鳳梧的腰側，手中拿著闊別依舊的遊戲機在手裏瘋狂操作，他的床在唐鳳梧上鋪，每天也就在熄燈後查房之前躺個幾分鍾，等人教官走了之後又忙不迭從上邊翻下來貼著唐鳳梧入睡。
    同舍的朋友好奇了大半個月，終於在最後一個晚上忍不住調侃出聲。
    “微生商，你怎麽跟唐鳳梧的小老婆一樣這麽粘人。”
    “就是就是，你們怎麽跟連體嬰似的，看不見一秒就要黏上去。”
    “其實你是個小姑娘對吧微生商？是養在唐唐家裏的童養媳。”
    “哈哈哈哈哈……”
    微生商聽見這些話也不惱，笑嘻嘻反問：“你們怎麽知道？”
    “因為你真的很嬌氣啊，就算是好朋友也受不了你這麽作吧，我看唐鳳梧不想當你哥哥想當你老公。”
    “要不是你每次都拿第一我還以為你真的是個小姑娘了，還留著長發，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唐唐的女朋友，隻是過來串門的。”
    “對啊，我還是晚上回宿舍的時候看到他的，話也不說，直接就跟唐鳳梧一起進衛生間了，把我嚇了一跳。”
    微生商便手腕靈巧地操作著遊戲機，一邊被這些烏龍逗得哈哈大笑，身子都整個往唐鳳梧身上偏，連腿都強硬地架在了唐鳳梧的腿上。
    唐鳳梧怕他笑抽過去，倒扣下書抬手擋在他的眼睛前麵：“你這樣玩就不怕近視？”
    微生商仰頭在他手心響亮地親了一下，笑說：“你近視我都不會近視。”
    “看吧！”旁邊不知道誰怒吼一聲：“他們就是不一樣！”
    “哪裏有親手心的！微生商你根本不是女生啊不要做這樣的動作！”
    微生商笑盈盈地乜過去：“你懂個屁，就是嫉妒我們這種從胎教開始的友誼。”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