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拔上升至近四千米的高度，走過幾段沒過小腿的雪堆、銳角陡坡，兩人皆已經開始感受到饑腸轆轆。
    第一縷陽光刺破雲海，那些令人感到心安的藍綠色照明燈光，也在太陽升起之後不見了蹤影。
    曦光從頭頂斜照而下，他們才發現，原來以為近在咫尺的照明燈，原來和他們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
    往上是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見盡頭，往下則是如瓊樓玉宇一般的雲渺峰頂，以及荒原一般的零落山石與苔蘚地衣。
    唐鳳梧已經感受到高反帶來的吃力，費力將登山杖往石縫中狠狠一戳，厚重衣服地下皮膚出了汗汗了又幹，他已經分不清披在身上的一層寒意究竟是汗液還是凝結出來的冰霜。
    微生商察覺到了他的不適，也停下了腳步，摘下護目鏡擔憂地扶著他的肩膀：“要不休息一下，然後返程下山？”
    唐鳳梧連忙擺手，弓著身子將麵罩一摘，終於呼吸到了新鮮空氣，隻是這空氣冰冷得太過刺骨。
    他長籲短歎地吐著氣，佯裝無事對微生商逞強道：“太陽這才剛出來，別說這種煞風景的話啊。”
    他對微生商笑了一下，緊接著，一塊巧克力就被塞進了他的嘴裏。
    “唔……”他嚼了嚼：“草莓味的？”
    微生商笑：“粉色的不都一個樣麽？”
    他說著將自己的麵罩一摘，扣住唐鳳梧的側臉低頭深吻，加速了這塊巧克力的融化。
    一吻畢，唐鳳梧吐了吐舌頭：“這高海拔就連親吻都變得苦澀了。”
    身後傳來幾聲揶揄的口哨聲。
    兩人轉頭一看，是個拉丁大叔，那人看清他倆後先是一愣，隨後興高采烈地轉過身去招呼十幾米外的同伴，嘴裏嘰裏咕嚕不知道在說什麽，隻聽清uca！asian！兩個詞。
    那個拉丁大叔趁著同伴往這邊趕的時候，撐著登山杖朝他們兩人走了過來，問了一句唐鳳梧的情況。
    “是不是高反了？你看起來麵色很不好。
    唐鳳梧吃了塊巧克力之後恢複了一點精神，勉強直起腰點了點頭：“第一次雪山徒步。”
    拉丁大叔聞言爽朗地笑了出來，“such a ide  eyed guy！——哈哈哈哈哈死在峰頂之前的就是你們這些人。”
    他這種難以稱為冷笑話的話落在別人耳底都算得上是詛咒了，但唐鳳梧卻笑得很開心，還差一點笑抽過去。微生商猛地將氧氣罩蓋到他臉上去。
    越寒冷的地方越能讓人冷靜，微生商是感覺思想心髒都冷靜下來了，除了雪山之外，仿佛世間的一切都被他拋之腦後。可心裏唐鳳梧的存在越發鮮明了起來。
    他沒心沒肺，很多時候都不知輕重，好像天地不過是一場追求刺激的遊戲。微生商被這樣的他蠱惑，也被他所馴化。
    他們之間的出格本就是在唐鳳梧漫不經心的引導下開始的，他從來沒有拒絕唐鳳梧的理由。
    唐鳳梧臉頰上柔軟的肉被氧氣罩擠壓的微微內陷，他看著微生商，一臉茫然地眨了眨眼。
    真是，不知道自己骨子裏有多惡劣。
    微生商：“我以為你笑得肺快炸了。”
    唐鳳梧好笑卻沒有說話，因為吸了口氧之後確實好受一些了，他抬手自己拿著氧氣罐，微生商抬手攬著他的胳膊讓自己靠在他的身上。
    “你們是gay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毋庸置疑是是，但微生商卻沒有立即回答，臉上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事實上，我是他的哥哥，我們是親兄弟。”
    拉丁大叔促狹的表情一頓。
    微生商看見他的表情嘴角顫了一下，又垂著眸繼續道：“家裏人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所以我隻能帶著他私奔。”
    拉丁大叔的臉上顯現出瞠目結舌的表情，微生商心頭竟然升起一種微妙的，大仇得報的愉悅感。
    哥哥不是喜歡藐視規則麽，他也可以。
    唐鳳梧樂翻了卻還要憋住不笑，餘光裏是微生商矯揉造作悲春傷秋的臉：“算了，告訴別人也體會不到我們的痛苦。”
    拉丁大叔麵露凝重，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似乎是想故作見多識廣的模樣，以過來人的身份安慰兩位少年。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隻抿著唇麵色嚴峻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那個叫做uca的亞洲人猶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在對方臉上被嚴嚴實實地擋著看不清麵容，但在見到微生商這張臉的時候卻是結結實實地愣了一下，側過臉和拉丁大叔交流了兩句，隨後轉過頭，試探著用中文問了一句：“沈二少？”
    uca說完這句話才意識到似乎不應該這麽稱呼，隻是這樣一張臉實在是過目難忘，他從來沒在別人身上見到過相似的氣質和感覺，於是語氣堅定了一些：“你是微生商是嗎？”
    他將自己的麵罩摘下，露出一張清秀中帶著歲月痕跡的麵孔：“我是沈老板的朋友。”
    他朝微生商展顏一笑，隨後伸出手：“靳方文，小商叫我靳叔叔就可以。”
    輕輕交握之後微生商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唐鳳梧身上，看起來有些警惕，便主動開口解釋道：“我哥。”
    “哦，原來是小雪，幸會幸會，”靳方文露出恍然的表情，但眼底深處的驚慌卻更加明顯了，“之前就聽說兩位一起出行，沒想到……”
    唐鳳梧笑得肚子疼，心知微生商這是要將戲演到底了。
    “小雪的狀態好像不太好。”靳方文看他們二人身上攜帶的裝備既不專業也難以支撐他們再往上爬太遠：“我們這裏有馬，再往上走兩個小時就能抵達下一個營地了，到那裏喝點熱水休息一下。怎麽樣？”
    實際上他想的是這兩個少年八成沒有和沈老板報備，頭腦一熱就上山來了，要是繼續下去說不定會有危險。
    海拔越高越難堅持，到時候他連自己都自顧不暇，更何況他們兩個缺乏經驗的，所以最好是去到最近的營地，看他們的意思聯係救援隊過來把人給接走。
    這時候他們隊伍裏的幾個人也走了過來，目光掃視在唐鳳梧和微生商身上，七嘴八舌地聊起天來，眼中不乏好奇和興趣，渾當做漫長旅途中的調味劑了。
    休息了幾分鍾，所有人便又繼續向上爬。
    唐鳳梧拒絕了乘馬的好意，在靳方文幾次詢問他們可不可以繼續時，兩人才糊裏糊塗地跟著隊伍一道走。
    “你幹嘛傳你和你哥的緋聞？”
    “哥是這麽理解的嗎？”微生商好笑地用靳方文給的牽引繩係在兩人身上，盯著他，眼底有濃鬱到化不開的熾熱：“我隻是想和哥哥流一樣的血，更親密，更密不可分。”
    “好可怕~”
    唐鳳梧嘴上說著可怕，眼底卻是躍躍欲試的興奮：“那我們不就是在亂倫了？”
    緊接著他又一笑，做出一個假設：“如果我們真是親兄弟，還會搞在一起嗎？”
    微生商想到微生雪那個家夥，幹巴巴笑了一下：“算了吧，我真有親哥，有點反胃。”
    唐鳳梧聞言毫不客氣地哈哈大笑起來。
    說不到兩句話，一抬頭，隊伍裏的人都已經爬到前麵去了，唐鳳梧目瞪口呆地感歎：“他們爬的好快。”
    “想到前麵去嗎？”微生商朝他擠眉一笑：“我扛著你跑到前麵去。”
    說完便向前一步在唐鳳梧身前蹲下，似是已經準備好了背著唐鳳梧走。
    “算了吧。”
    他腿是有些軟，但也不至於一步也走不了，況且讓微生商承擔他們兩個人的重量實在是不道德。
    “你還背著包啊。”
    微生商立馬將包換到前麵去，側著半張臉有些躍躍欲試：“我還沒怎麽背過哥，快上來。”
    唐鳳梧實在是於心不忍：“要是一會兒你累倒了怎麽辦啊？”
    “不會。”
    他強硬地用彎曲的脊背將唐鳳梧頂到了自己身上。
    唐鳳梧猝不及防地腳底離地，環住微生商的肩膀笑罵：“嚇死我了，你別老是這樣。”
    微生商語焉不詳地笑著回了一句：“你還能被嚇著？”
    結實的小臂上是柔軟的觸感，仿佛還能看見潔白的腿肉在擠壓下微微變形的肉感，微生商呼吸一滯，大步向上走去。
    他腳步輕快，根本看不出背著一個人的笨重，默不作聲地往前衝，愣是驚呆了一眾向上攀爬的人，很快便到達了第二梯隊。
    隻是後麵的路積雪變得很深，角度也陡峭起來，還有幾處避不開的沼澤，微生商隻好戀戀不舍地將人給放了下來。
    “等下山之後我再好好背你。”
    繼續向上走了一個多小時，唐鳳梧感覺自己的身體機能已經瀕臨極限了。
    他分外苦悶地說：“我明明一直在健身啊，為什麽就是沒有效果？”
    微生商想起他腹部微微成型的肌肉，一旦坐下塌腰，又變成軟塌塌的軟肉，不僅手感好，咬一口還彈彈的。
    每當這個時候唐鳳梧就喜歡用睡衣把他的腦袋罩著，鬧到床上要用剪刀腿給他鎖喉。
    然而事實上是每次結束之後腰腹上全是吻痕。
    微生商把保溫杯擰開遞到唐鳳梧嘴邊，裏麵已經不再向外冒著熱氣，喝進口中需要含上一兩秒才會變暖。
    唐鳳梧這次也是一樣小抿了一口，眼神好奇地問微生商：“你怎麽不喝？”
    微生商一頓，將自己的保溫杯拿下來旋開瓶蓋放到唐鳳梧麵前。
    唐鳳梧原本不明所以，看到杯子裏的東西時瞬間驚愕失色：“你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微生商學著他的語氣說話，緊接著笑問道：“想吃嗎？”
    唐鳳梧盯著保溫杯裏白花花的冰淇淋咽了咽唾沫，緊接著顫巍巍地說了一句：“兒戲啊……”
    微生商興奮道：“你猜下麵還放了什麽？”
    唐鳳梧舔了舔嘴唇：“奶油？”
    “青提荔枝還有牛奶。”微生商若有所思地晃了一下瓶身：“青提是對半切的，荔枝也去核了，這麽久了應該入味了吧。”
    唐鳳梧瞬間變成豆豆眼：“那是隔夜的了吧。”
    “……”微生商嘿嘿一笑：“好像是這樣。”
    “這不大好吧……”
    “拉肚子怎麽辦？在這個地方。”
    “可能還會脫水。”
    ……
    “嗝呃。”
    “嗝呃。”
    唐鳳梧一路上都在打著短促的呃逆，剛開始的時候微生商差點跪了，緊趕慢趕，靳方文終於跟他們說前方再走十分鍾就能抵達f營地。
    微生商恨不得把人背上拔腿就跑。
    靳方文看他們的狀態，有些擔憂地建議讓他們就在f營地等待救援，不然再走下去氧氣罐可能不夠用了。
    兩人也有這個意向，這次徒步準備太過粗淺，兩個門外漢頂著滿腔熱血和一身牛勁就衝上山來了。
    而且還走了四五個小時爬升了一千多米的海拔，收獲也算不小。
    起碼這次徒步也算不虛此行了。
    就當他們歡天喜地地奔向f營地之時，幾架救援直升機的螺旋槳劃破了高山皚皚的冷氣，停在了f營地的空地之上。
    等到兩人終於站到開闊平曠的營地上時，等待他們二人的隻有四位裝扮得跟愛斯基摩人一樣的保鏢和死神附體的文管家，大張旗鼓地上山來抓捅破天的熊孩子。
    文管家步履沉沉地朝他們靠近，仿佛每一步都能震得地動山搖，微生商甚至懷疑，他身上的怨氣可以當場換做機關槍把他們當場掃射。
    “微生少爺！唐少爺！”
    那幾個詞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我來帶兩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