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慮型依戀往往會在一段親密關係中充滿不安全感，唐鳳梧看得分明，覺得微生商為了驅散這樣的惶恐，所作出的無意識舉動就是受虐。
    仿佛唯有在被掌控被約束的相處模式裏，他才能感到安心，熨平內心的不安全感。
    可眼前的微生商卻滿臉的狐疑，根本沒有領會到他話裏的意思。
    反而是略帶茫然地反問：“可是哥，你也很喜歡不是嗎？”
    唐鳳梧感到片刻的失語，他喜歡是一回事，但微生商難道就不明白，在被勒住脖頸那樣危險的舉動中，不做一點抵抗才是最值得令人擔心的麽？
    這個話題隻能暫時告一個段落。
    唐鳳梧自己也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畢竟他想要改掉微生商的這個壞毛病，但實際上他自己也不老實。
    換上禮服在房間裏休息了一會兒便有工作人員來敲門，帶領他們前往水晶宴會廳。
    下午兩點，鑽石主題講座準時開始。
    宴會廳的燈光亮如白晝，打在紅色絲綢幕布上，亮麵與暗麵交織。
    隨著一陣陣舒緩的鋼琴曲變得激昂，幕布朝兩邊展開，就像拉開這場南極研學的第一章，旅行正式開啟序幕。
    如果不是因為講座之後有問卷調查要填，所有人絕對被講台上的專家催眠得昏昏欲睡。
    從鑽石的分類講到鑽石的形成需要地底一千兩百公裏的高壓環境，又從南極山脈的地質活動，講到瓦崗那大陸的輝煌史詩。
    微生商一邊掩著嘴打了個哈欠，胳膊枕在桌板上，一邊懶洋洋反手握著ap在ipad屏幕上留下蜿蜒墨漬。
    手腕一頓，隻不過一個愣神的功夫就忘了方才的鬼畫符代表什麽意思了。
    他有些頭疼地看向唐鳳梧想要問問進度，畢竟唐鳳梧從小到大都是眾人有目共睹的優等生。
    然而當他一抬頭，入目的便是唐鳳梧眼瞼微垂，看似散漫卻認真的側臉，他盯著唐鳳梧側臉的這三分鍾比聽講座內容還要專注。
    唐鳳梧是從小外形智商皆出類拔萃的優等生，非但沒有高高在上的倨傲，每當有人遇到需要求解的難題，他都不吝賜教。
    非常奇妙的一點就是，如果有人問微生商究竟喜歡唐鳳梧身上那一點，他十有八九回答不上來，喜歡就是喜歡，哪裏有這麽多理由？
    可每當他的目光注視向對方，唐鳳梧身上的優點又如春風化雨一般，潤物無聲地滲透進了他的每一根神經，變成滾燙的烙印，那一個個理由早就深深刻在了他的骨頭裏。
    “回頭。”唐鳳梧撐著臉淡淡提醒道：“你盯著我看了很久了。”
    微生商眨了眨眼，視線裏的唐鳳梧逐漸從虛幻凝聚成了一個實體，然而他早就將想要幹的事兒忘到九霄雲外。
    他彎起眼睛，微微朝唐鳳梧的方向探身，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氣音說話：“哥的大腿肉好色。”
    他話音還沒有完全落下的那一刻，唐鳳梧便如同對他了如指掌一般，飛快地放下了自己翹著的腿，還扭過頭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
    薄唇輕吐，施舍出一個“滾。”
    原本能勾勒出線條的孔雀綠休閑西褲瞬間變得鬆垮，唐鳳梧的腿往前一伸，細伶伶又白得勝雪的腳踝便暴露在了空氣之下，隱約中上麵還點綴著幾抹誘人的粉暈。
    白色襯衣被同色係的西裝馬甲包裹，倒三角線條在腰間利落收住。
    微生商被誘惑得有點頭腦發昏了。
    “哥，今晚穿這套不要脫好不好？”
    唐鳳梧指尖一緊，額頭流下三條黑線，他有些嫌棄地睨了微生商一眼：“你真是喜歡不分場合地發情。”
    “過獎啦，都怪哥哥太帥了。”
    “你不要恃靚行凶啊。”
    “在哥哥眼裏我是這樣的？”
    “對對對，你最帥氣最漂亮最特別最可愛最粘人最讓人欲罷不能，好弟弟，專心聽講好不好？一會兒還要填問卷，說不定就是依照問卷分數做後麵的分組呢？你就不想和我分到一起？”
    “這麽敷衍，”微生商不以為意，“就算是這樣，第一名和第二名又不會在一起。”
    唐鳳梧笑了笑沒在說話，微生商還在樂此不彼地繼續騷擾：“你能不能把你的汽水給我喝啊？反正你要長高又不能多喝這些東西？”
    唐鳳梧瞟了眼自己左手邊的飲料又抬起眼挑了挑眉：“你不是從來想喝就喝的麽？”
    微生商美滋滋端起飲料咬住唐鳳梧含過的吸管之時，唐鳳梧才豁然想起什麽東西似的，拍了拍微生商的小臂認真道：“以後塗過護手霜的手別往我嘴裏擠。”
    “咳……咳咳咳……”
    微生商猝不及防被這一句話嚇到，突兀地咳嗽一聲之後立馬放低了聲音：“什麽啊……”
    唐鳳梧舔了舔唇，有些不爽，“現在嘴裏還是這種味道。”
    微生商捂著唇，目光閃爍如做賊心虛：“不應該是荔枝味麽？”
    唐鳳梧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也沒再和微生商廢話。
    那意思就是說沒塗護手霜的話就可以了？
    “venus。”
    突然一道冷靜的聲音響起，將他深陷心猿意馬的理智往回拽。
    微生商的眸光刹那間從渙散變得清醒，轉過頭看向sophia，後者指了指自己的脖頸，問道：“你這裏怎麽了？”
    微生商指尖在喉嚨上劃過一道，輕描淡寫說：“上吊失敗。”
    sophia：“……”
    她沉默兩秒將自己的ipad推往微生商的方向：“考察的內容就是這些，你可以學一下。”
    微生商雙手合十道了兩聲謝，接過一目十行地看了幾遍之後便放了回去。
    sophia有些詫異：“你不記下來？”
    微生商：“來之前也看過幾遍了。”
    sophia麵露狐疑，多少有些不屑：“你確定到時候能通過測驗？”
    “很重要嗎？”
    麵對這個問題，sophia隻是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微生商心頭一堵拉下張驢臉，除了唐鳳梧以外的謎語人都滾好不好。
    講座聽完之後就是十分鍾左右的問卷測試。
    答題者隻要在十分鍾後落筆，就可以離開。
    一時間偌大的宴會廳裏隻剩下筆走龍蛇的唰唰聲，還不到十分鍾，唐鳳梧便答好了所有題目，就在他收筆起身的那一刻，微生商也跟著站起身來。
    坐在他左邊的sophia答題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似乎帶著對微生商認真程度的懷疑，不過下一秒又繼續揮毫潑墨。
    沒走出宴會廳多遠，裏邊的人也都陸陸續續出來了，艾薇兒幾步跑出來跟上他們，邀請他們二人一起去打高爾夫。
    “這裏的球洞都圍著遊泳池，能打得舒坦麽？”微生雪突然出聲，在後麵幽幽問道。
    微生商詫異地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你不跟著sophia了？”
    “sophia點名道姓讓他陪自己上樓換比基尼，我能有什麽辦法？”
    微生雪佯裝輕鬆地聳了聳肩，實際上誰都能看得出來他身上被甩的失意與蕭瑟。
    微生商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帥折戟沉沙，去給我們開一個漂亮球。”
    微生雪：“我就是個菜鳥啊，不ob就行了，當時哪裏有你們這麽好的條件還能去藍赫跟pga比劃比劃。我這種草根都是去藍天白雲下打野球的~”
    “你是大炮嗎這種地方也能ob。”
    唐鳳梧：“雪哥這是在挖苦我們咯，早看我們這些人瓜分資源不爽了。”
    “我哪裏敢這樣想，又不是老封建了賢者多能麽……”
    一行人優哉遊哉往八層露天中央公園。
    曜日當空鎏金如淬，幾人西裝革履華服美妝，在一群比基尼和大褲衩的包圍下打高爾夫。
    “今天打個商務的，挑挑揀揀，”微生雪一邊嘟嘟囔囔一邊揮出第一杆。
    隻見一個完美的弧度在半空之中劃出，勢頭勁道，卻不料“嘭嘭嘭”的幾下接連撞擊在露台牆麵和雕花欄杆上，最後噗通一聲，掉進了泳池裏濺起一片水花。
    幾人還用手掌撐在眉骨上眺望觀察白球運動方向，卻不想白球早已掉進了水中。
    下一瞬，泳池裏炸開千層巨浪，巨浪的旋風中心憑空冒出個雷神，雄壯的肌肉能徒手掄死一頭牛，額頭青筋暴起，以雷霆萬鈞之力操著掉進水中的球猛地砸向了他們的方向。
    嘭——
    微生雪額頭一挫，英勇負傷。
    ————
    小試牛刀之後終於找到了一個最佳球位。
    微生商小心揮杆，球晃晃蕩蕩在幾十公分之外的地方停下。
    微生雪腦袋上裹著滲血的紗布，一手雪茄一手馬丁尼像個落魄牛仔：“上杆夠有威風，下杆蝸牛散步，你他丫的搞什麽？”
    微生商把球杆往地上一頓：“急什麽啊？熱身而已了，再說有你這個前車之鑒誰還敢大力出奇跡？”說罷偷偷用鞋尖把白球往洞口撥了半寸，被艾薇兒眼疾手快地一腳踹開。
    “打球講規矩好吧。”唐鳳梧慢悠悠架起球杆，手腕輕轉，白球“嗖”的一下飛出去，擦著泳池邊的瓷磚滾進洞：“這才叫技術。”
    路易斯在旁邊高興得跳起來，跟個撥浪鼓似的喝彩：“哥哥好厲害！”
    “衰鬼草地。”
    幾人在露台鬧了一陣，微生雪捂著流血的額頭直嚷嚷胃裏發空。
    他們等著微生商還球杆的功夫，他們才發現sophia和霍栩等人在不遠處的衝浪模擬器那邊玩得正酣。
    見他們要走，那群人也走了過來。
    sophia兩手空空，所有東西都給霍栩這個拎包小弟抱著。
    她的目光於幾人身上梭巡一圈，在微生雪額頭的紗布上頓了頓，又移開視線，問說：“venus去哪了？”
    此話一出，唐鳳梧瞧微生雪道心都破碎了。
    沒人回答，唐鳳梧正想開口，艾薇兒的聲音先他一步響起：“你問他幹什麽？”
    sophia瞥她一眼，手中撥弄著落在肩前微濕的發梢往後撇，聲音冷淡：“和你有什麽關係？”
    “venus去哪和你有什麽關係？”
    sophia沒有說話，艾薇兒也沒有說話，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碰撞，如較勁似的火星四濺。
    微生雪在唐鳳梧耳邊小聲抱怨：“什麽鬼？？？她們這是在爭風吃醋嗎？”一邊這麽想，心裏的酸水一邊泛濫。
    “沒有吧，她們也不至於為了一個第一次見的男的打擂台，說不定是有什麽前仇舊怨呢。”
    “你就不要安慰我了……草，那小兔崽子除了一張臉還有什麽長處？”
    “……長處？”
    “……差點忘了你們這對gay。”
    “……”
    “話說微生商在這裏被又爭又搶，你就一點也不著急？”
    唐鳳梧一頓：“他自己知道嗎？”
    “嗯？”微生雪倒是挺喜聞樂見這種n角戀的修羅場的，哪怕自己也被卷入其中：“你什麽意思？”
    不等唐鳳梧給出答案，眾人就見微生商從租借點走了出來，頭發雞窩似的淩亂，不知是在哪洗了把臉，身上還往下滴著水珠，西裝外套和襯衫皆脫了係在腰間，下裝是紺色闊腿西裝褲，上身是件老頭衫，被結實的胸肌撐得往外鼓，肱二頭肌上的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這是什麽新潮穿搭嗎？”
    霍栩看了躍躍欲試。
    “要寄了。”微生商捋起劉海，露出英挺的眉骨：“全部是尼古丁的味道，多待一秒都要染上肺癌。”
    說著他往唐鳳梧身上一掛，以背後抱的姿勢將鼻尖深深埋在少年的頸間，深深吸了口氣：“真服了……”
    唐鳳梧拍了拍微生商的背，然後把人給推開小聲說了一句：“你看後邊。”
    微生商一轉身便對上了正麵走過來的sophia，不過她並沒有過多停留，隻是淡淡道：“走吧，帶你們去挑選今晚晚宴的配酒。”
    酒窖恒溫較低，微生商穿上了襯衫披上了侍應生給的毛毯都還嫌冷，更別說那幾個剛衝浪下來的，有的人忍受不了留在了酒窖之外，唯有sophia還在那行走自如地對著各種酒的品類侃侃而談。
    “餐前酒我比較推薦幹型雪莉口感比較幹爽，比如fino和ooroso，餐後的話就看你們喜歡什麽了。”
    艾薇兒忽然眼前一亮：“起泡酒啊，我最喜歡起泡酒了。”
    sophia將手臂一抱冷冷地看著她：“起泡酒也要看什麽產地和葡萄品種，你別把隨便什麽會冒泡的酒都叫做起泡酒。”
    艾薇兒挑釁似的揚了揚眉毛，“我以為說到起泡酒你就隻會想到莫斯卡托和普羅塞克呢，畢竟你是意大利人，連什麽起泡酒都要我提醒，是不是根本就不懂啊？”她笑了笑，轉過頭看向唐鳳梧：“是吧唐？”
    唐鳳梧當即想挖個地洞鑽下去，眼神飄忽沉吟著也不表態，“……嗯呃嗯……”
    “你們挑吧我們隨意，”微生商落下一句，便拖著唐鳳梧逃也似的離開了酒窖。
    兩人接連上了幾層，去到了劇院門口，兩人停在酒吧台前點了兩杯橙汁，等待這一場的音樂劇《今夜無人入睡》結束，去看下一場的脫口秀。
    唐鳳梧盯著微生商，後者正垂眸搗弄著攪拌棒，在橙汁裏掀起一場風暴，神色輕鬆，姿態疏懶，不時還能聽見他嘴裏低吟出的幾聲小調。
    確實沒有一點被sophia或是艾薇兒影響的模樣。
    “微生雪說sophia和艾薇兒在爭風吃醋？”
    微生商似乎對這句話感到驚訝，捋了一下話裏的邏輯問道：“艾薇兒也喜歡霍栩？”
    唐鳳梧：“……？”
    “不，說的是因為你。”
    微生商簡直被逗笑了：“你在吃醋啊？”他一頓，話裏帶上了幾分陰陽怪氣：“我還沒說我吃醋了呢，明明艾薇兒和那些男的女的都喜歡圍在你身邊，就連路易斯也是。他們霸占了我們獨處的空間我都沒說什麽呢。”
    唐鳳梧上半身往後一仰，用下目線似笑非笑地盯著微生商，似是對他的話存疑：“那現在看來他們圍在我身邊的理由格外單純，是不是要為你感到高興啊寶寶？”
    聽到這句話，微生商咬著吸管的牙齒一鬆，喃喃道：“哥，我怎麽覺得你這話裏有話呢？”
    “……”
    “真吃醋了？”
    唐鳳梧也不做聲，撐著臉微微張口露出牙齒和一小截鮮紅的舌頭咬住吸管，高腳凳下的膝蓋微微偏了偏，做出遠離的動作。
    “聽我說，”微生商立馬按著他的膝蓋往自己身邊掰“你瞎聽微生雪亂總結什麽呢？他智商又不高，就算她們真為我爭風吃醋能說明什麽？”
    “我們，陌生人，才認識不到一天，她們就能為一個陌生人變得水火不容，說明他們早就認識，且不僅是在這艘船上這樣，他們在外邊也這樣。他們爭搶的可能是一瓶酒是一個人，但被爭搶的東西絕對是無辜的。”
    唐鳳梧挑了挑眉，與幾秒前疏離冷淡的眼神全然不同，黝黑的虹膜輕輕望過來，纖長的眼睫像鴉羽，輕輕地掃在微生商的心上。
    微生商愣了愣。
    下一秒，唐鳳梧秋風掃落葉般拍開微生商按在他膝頭的手：“繼續說啊，我臉上有字嗎？”
    微生商沉默兩秒回想剛才說到哪了：“艾薇兒說sophia是意大利人，你看得出嗎？”
    唐鳳梧正想說話，微生商又搶著道：“不能因為她長得像莫妮卡就說她是意大利人。”
    唐鳳梧輕笑：“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但是艾薇兒就是知道，南極研學由寶石開采的商隊籌辦，而她們兩個人正好都是歐洲區的，說不定之前就在同一個晚宴有過交集。”微生商言之鑿鑿，努力佐證自己的第一個結論。
    “那也可能是在我們抵達餐廳之前。”
    “那就更難說明她們之間的氛圍了吧。”
    唐鳳梧目光一直注視著他，靜靜地聽完他說著自己的推論，無聲地笑了一下，過了兩秒突然提起一口氣，捧著微生商的腦袋猛搓：“我怎麽沒想到，寶寶是天下最聰明的狗狗呀。”
    微生商被搓得頭發亂糟糟，像隻炸毛的薩摩耶，眼睛亮晶晶的，就這麽往唐鳳梧懷裏鑽，鼻尖蹭著唐鳳梧的脖頸猛嗅：“好喜歡哥哥身上的體香。”
    唐鳳梧有些僵硬，側過臉微不可察地聞了一下：“這是汗味吧？”
    “我要幫哥哥身上的汗都舔幹淨。”
    他說著似是就要開始實踐，唐鳳梧還要臉，大庭廣眾之下哪容得了微生商隨地發情，手指穿過他的頭發往後扯。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