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章 你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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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誰理所當然該低頭。最後這句話,奚午蔓咽回了肚子裏。
    這話很容易產生歧義。謹言。
    “您說的我都明白了。”奚煬柢說,“我會按您希望的去做。”
    “按我希望的去做?為什麽呢?”奚午蔓有時候真挺討厭自己這愛鑽牛角尖的習慣。
    “我說不上來。”奚煬柢倒實誠,“但我想,這樣您會開心。”
    “你希望我開心嗎?”奚午蔓感到詫異。
    “我希望您能開心。”
    奚午蔓沒再接話,仰頭看深色的遠空。
    其實開心不開心都無所謂,在死亡麵前,一切都沒有意義。隻是似乎我們習慣於把追求幸福快樂當作人生的至高追求。
    所以剛剛對奚煬柢說了那番話。
    無聊。
    奚午蔓後悔自己多嘴,後悔自己多管閑事。
    楚修的女兒,怎樣都跟她沒關係。
    每個人都會死去,不會有審判日。一切都沒有意義。
    我們習慣於尋找意義。但意義不會存在於意義之外。我們發現一切都荒誕得簡直無法言語。此時我們又忘了,言語不會存在於言語之外,正如感受不會存在於感受之外,你不會存在於你之外,我不會存在於我之外。
    無聊。
    天空最後一卷殘雲也遭夜色抹淨。統一的墨藍。
    在沙發上看連環畫的小女孩太困,被先送回酒店。奚煬柢回到自己的房間,不打擾周二爺跟奚午蔓。
    “你今天有點心不在焉。”周二爺手中的毛筆一轉,蘸墨的筆尖朝向他自己,尾部輕輕橫到奚午蔓下巴。
    待她看向他,他問:“在想什麽?”
    “我在想我卡裏的錢還能用幾天。”奚午蔓抓住剛剛閃過的念頭。
    她完全不記得自己剛剛在想什麽。
    “你是蘇慎淵什麽人?”周二爺問。
    “嗯?”奚午蔓感到突然。
    “蘇慎淵每周都打錢給你吧?不是你父親,不是你母親,不是你哥哥,甚至不是你們奚家任何一個人,而是蘇慎淵。蘇慎淵是你什麽人?”
    “我算是他的——”奚午蔓認真思索,找不到更合適的回答,“員工。”
    “員工?僅僅是員工?”周二爺收了毛筆,慢悠悠的,擱於筆山,“z集團隨便一個員工,都能像你這樣隨意揮霍你們蘇總的錢?”
    奚午蔓笑笑,沒正麵回答:“其實二爺神通廣大,想知道什麽不容易?”
    “我想聽你告訴我。”周二爺意外認真。
    “您想聽我說什麽?”
    “你對蘇慎淵,是怎樣的感情?”
    “他啊。”奚午蔓真挺開心,“他是我的長期飯票。”
    “長期飯票。”周二爺輕輕重複一遍,笑了幾聲,又說,“你們蘇總要是聽見這話,恐怕該傷心了。”
    “因為我利用他嗎?”
    周二爺搖搖頭,反問:“你們蘇總讓我好好照顧你,他有跟你說過嗎?”
    奚午蔓搖頭,並沒往心裏去。
    托某人照顧某人。無非是出於一種客氣。這種客氣在人類社會隨處可見。沒什麽特別。
    周二爺轉移了話題,仍與蘇慎淵相關。
    “有時我會想,你跟我待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把我當成了在遠方的某人。”周二爺鳳眼半眯。
    “您怎麽會這麽想?”
    “你是藝術家,藝術家的想象力,我是見識過的。”周二爺緊盯著奚午蔓的眼睛,審視一樣,“有沒有哪怕隻那麽一下,你把你的想象力運用到我身上了?”
    迎客鬆,翠柏,翠竹林,胡楊林,映著滿天星的鹽田,詩句。
    陽光,金文,他的姓名,肌肉記憶。
    還有,注意他所注意的,意義。
    毫無疑問,藝術家的想象力。那要命的、自我催眠的想象力。
    但奚午蔓搖頭,答得堅定:“沒有。”
    “我知道你在說謊。但我願意相信你沒有。”周二爺說。和藹的周二爺。
    奚午蔓緊抿著唇,沒有接話。
    這種時候,說什麽都不合適。
    “但是我想,我有權利知道,你為什麽會把你的想象力運用到我身上?”白玉串珠在周二爺修長的指間,蛇一樣繞。
    “告訴我,蘇慎淵是你什麽人?”他在逼問。
    “我發現,我陷入了一個誤區。”奚午蔓試圖轉移話題,“我試圖用玄乎的東西去理解輪回,類似死後投胎轉世重新為人的東西,其實不——”
    “蔓兒。”他舌尖輕輕一卷,用一個很平靜的音打斷奚午蔓的話。
    “你是不是把我當成蘇慎淵了?”他好嚴肅。
    一向和藹的周二爺,表情嚴肅得可怕。
    “怎麽可能?”奚午蔓不喜歡這樣的正經。
    “是,或不是。”周二爺給出選擇。
    奚午蔓不選,她有自己的說辭。
    “你跟他完全不一樣,我怎麽可能把你當成他?我還年輕,不可能糊塗到那種程度好嗎?”
    “你知道我什麽意思。”周二爺看上去不太高興,“你最好別跟我裝傻。”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蘇慎淵。”奚午蔓答得一本正經,完全符合周二爺的調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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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二爺冷著臉與她對視幾秒,像是確定她沒有說謊,一下無聲笑開。
    “我知道了。你不敢。”周二爺無情嘲諷。
    奚午蔓眉頭一皺,到底不想跟他繼續這個話題,於是順從地點頭:“是,我不敢。”
    “你是不敢把你的想象力運用到蘇慎淵身上!”周二爺突然站起身,離開圈椅,手中的珠串回到腕上,“因為蘇慎淵身邊有一個女人,她叫水西月!”
    他破天荒地這麽激動。
    奚午蔓平靜地看著在麵前走來走去的周二爺,懸著筆,沒有說話。
    “你不敢承認你對蘇慎淵有想法,所以你把你的想象力運用到我身上。”
    周二爺突然停下。
    “但是蔓兒,你太累了,你的精力不允許你同時想著兩個人,你每次看著我的時候,眼神都是空洞的。”
    “現在也是?”奚午蔓真想找麵鏡子,看看自己的眼神怎麽個空洞法。
    周二爺無視了她的話,繼續說:“如果我不是單身,你肯定也不敢把你的想象力運用到我身上。你不會為了一點小事請我吃飯,不會請我幫你介紹老師,更不會來南樛。但我單身,而且我承認,隻要你願意,你隨時可以成為周太太。你可以任意發揮你的想象力,你可以把我當成任何寓體,前提是,你不是因為不敢承認你對另一個人有想法而把你那無處安放的想象力運用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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