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猶豫，掛斷。
    陌生號碼堅持不懈。
    煩得要命。掛斷。
    持之以恒。
    掛斷。
    來了條短信。那個陌生號碼。
    「奚午蔓接電話，我是白蘭地啊。」
    沒有任何客套話，真真兒的不拘禮節。
    隨和的，好相處的家夥。
    「不方便接電話。」短信回複。
    「明天下午五點整，s市xx區xx街xx號妙筆生花二二六生生廳，有急事，務必準時到。」
    「收到。」
    次日，太陽一大早就出來了，喜洋洋。
    嗐。
    這天兒真好，早早就萬裏無雲，這幹幹淨淨的藍藍的天，白白的——噢，沒有雲。
    這絕佳的、適合工作的一天。早上七點就能感受到正午的毒辣陽光了。
    小女孩早早就穿戴整齊，等著毛紡廠的經理來接她。
    小小的小女孩，小小年紀就有了小小工作狂的小小樣子。
    好樣的。太棒了，小女孩。不愧是奚家的小女孩。
    感謝馬驫先生的任勞任怨，感謝二十四小時不停歇的製冷空調，感謝心甘情願被吃掉的蔬菜瓜果米飯麵條——你們一定是心甘情願成為食物的，我知道，感謝你們成為美味的食品，感謝諸君的營養供給。
    感謝配合工作的每一位世界公民，感謝涼茶、冰啤、水果冰粉，感謝樹冠繁茂的偉大的大樹，感謝栽樹的死了有幾百年的前人。
    感謝風，感謝雨，感謝地球母親，感謝月亮姐姐，感謝太陽公公，感謝銀河係，感謝可見宇宙，感謝花裏胡哨有的沒的的誇克暗物質等等等等。
    感謝你們，向你們致以最深的敬意。
    脫帽，鞠躬。
    最後再一次感謝。
    持續十小時的極度亢奮的狀態，奚午蔓在和白蘭地先生約定的時間前一個小時完成了當天預計十六個小時才能完成的工作任務。
    工作終於結束，還有一個鍾頭，趕去妙筆生花完全來得及。
    下午四點，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也不會堵車。
    再晚一個鍾頭，就得堵死在路上了。
    感謝白蘭地先生，選了個錯開高峰期的時間。這吉日良辰。
    妙筆生花，不出意外一定是周二爺名下的產業，貴得要命的哈馬丹地毯，搞得像是批發市場團購的一樣。能不能多元一點？阿富汗的不行？土耳其的不行？整點威海常州青海滄州的行不行？
    生生廳，門上掛著二二六的牌子，進屋三麵牆，一麵玻璃。
    端坐在角落的三角現代鋼琴，像某位體麵女士嶄新的皮鞋一樣錚亮。墨綠色提花窗簾是它的長裙。優雅的女士。
    那本該出現在大型演奏會上的樂器，恐怕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一輩子待在這鳥不拉屎的生生廳當陪襯。吉祥物的玩具。
    會有某位善彈鋼琴的小姐，在一眾人的起哄聲中坐到鋼琴凳上，指尖按響第一個音，立馬掌聲如雷。
    然後，她奏她的曲，那群起哄讓她露一手的人喝酒聊天，完全聽不見這背景音。
    然後眾人突然意識到樂聲停止了。
    彈得真好！鼓掌鼓掌！簡直是貝多芬再世。來來，那位小某啊，再彈一曲。
    笑死，壓根不知道彈了些什麽。
    笑死，根本沒人聽。
    要聽曲我自會去音樂廳，要欣賞藝術我自會去找最頂尖的鋼琴家，誰要聽你這個不知名彈琴者的演奏？
    隻是需要一點搬得上台麵的背景音活躍氣氛。年輕貌美的吉祥物和她的玩具。
    還有十五分鍾到十七點，奚午蔓站在黑白鍵前，指尖一下下按動，不成曲的音符。
    亂七八糟。亂著亂著，成了升c小調第十四鋼琴奏鳴曲。
    十七點整。
    與奚午蔓有約的白蘭地先生準時出現在生生廳門口。
    “你來多久了？”白蘭地先生，一米八五的身高，一百四十五的體重，膚白貌美大長腿，我願稱之為宇宙第一大帥哥。
    沒有問好，沒有寒暄，沒有握手，沒有除了滿足執著於禮別尊卑的一方的虛榮心以外的任何實質性意義的禮節。
    隨和的，好相處的白蘭地先生。比他那身商務精英一樣的行頭隨和多了。
    白蘭地把電腦包放在桌上，往就近的椅上一坐，任服務員上菜，從包裏摸出電腦和一遝資料，抬手示意奚午蔓過去。
    “要是你視力好到在那就能看清我紙上的字，不過來也行。”白蘭地想得倒周到。
    看見電腦和資料，奚午蔓好容易放鬆的神經又驟然繃緊。
    要命，沒完沒了的工作。
    真的要命。
    該死的無償加班。去你白蘭地的加班。
    頂不住。
    “白先生，要不先吃飯？”奚午蔓維持著客氣。
    “先工作。”
    “菜涼了。”
    “等會兒讓他們加熱一下。”
    奚午蔓無語。你但凡說讓他們重做一份呢？
    “您不餓嗎？”奚午蔓不肯放棄。
    “你餓嗎？”白蘭地反問。
    “餓啊。”奚午蔓毫不委婉。
    要死了，委婉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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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邊吃邊聽我說。”白蘭地給出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無非是這樣那樣那樣的天天長時間研究就覺得無聊得要命的宗教，奚午蔓聽了半天，對白蘭地先生親自大老遠趕過來感到不可思議。
    這種事，派個下屬來就行了。
    “我還有更要緊的事。”末了，白蘭地收掉電腦和資料，這才拿起筷子。
    菜涼了，涼得透透的。
    白先生大手一揚，叫來服務員指了幾樣愛吃的菜，熱一下。
    “我還有更要緊的事想問問你。”白蘭地夾著涼菜，問奚午蔓，“你，真的不想擁有一場甜甜的戀愛嗎？
    “啊？”奚午蔓摸不著頭腦，“這個跟工作有關係嗎？”
    “跟我的工作有大大的關係！”白蘭地稍稍抬起屁股，離開坐墊，拉了拉椅子，“告訴我，你喜歡哪種類型的人，男的女的？或者隨便什麽物種，就是那種，一生一世一雙人，得一人心白頭至死。來，跟我說說。”
    “您很奇怪。”奚午蔓感覺眼前這人簡直有那啥大病。
    誰家好人一來就問這種話。
    但我們親愛的白蘭地先生為了自己的偉大事業不屈不撓。
    “別奇怪了，回答我。”白蘭地珍視生命的每一秒。
    “您為什麽問這些？”
    “你別管，回答我就行了。”
    奚午蔓沉默著。
    “難道你不喜歡一人一世一雙人？你喜歡三妻四妾五宮六院？”白蘭地瞪大那雙迷死人的卡姿蘭大眼睛，“篤新怠舊暮翠朝紅？”
    奚午蔓還在沉默。
    “噢！我的老天爺！”我們的宇宙無敵第一大帥哥簡直要崩潰，“你知不知道現在正是關鍵時候？你居然還在這磨磨蹭蹭浪費時間？”
    奚午蔓平靜地看著白蘭地，隻覺得這人——
    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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