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謝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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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氏祖宅正廳裏十二盞鎏金燈照亮了牆上的《潁川堪輿圖》,羊皮卷上陽夏城被朱砂圈成血滴狀,密密麻麻的墨線標注著謝氏掌控的十七處渡口。
    主位上一個同樣身著玄色深衣的老者,目光不時的緊盯厲延貞。此人,就是陽夏謝氏的族長謝師然。讓厲延貞感到意外的是,他們剛被謝康引入謝府,就被告知,族長也設下夜宴,為清明公子等人接風。
    謝師然的行為,很是奇怪。雖然,厲延貞有這麽一個清明公子的頭銜,卻也不是能夠,讓謝師然如此熱情表示的理由。
    若不是老師謝康,開口答應下來的話,厲延貞絕不會應邀而來。
    謝師然從開始,就對厲延貞異常的熱情。特別是,如此被他注視著,反而讓厲延貞心中不安。
    與謝師然熱情的目光,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旁邊的小胖子謝三郎。
    厲延貞方才知道,小胖子謝三郎,乃是謝師然的嫡孫。怪不得,一副目中無人的傲慢。
    隻是,從進來之後,謝師然和謝三郎都未提及此前的事情,厲延貞也就當做沒有注意到,小胖子對自己的怒視。
    “厲公子鞍馬勞頓,老朽備下薄酒,聊表心意。”謝師然的聲音像陳年的酒甕般渾厚,抬手時露出袖口內襯的赭色纏枝紋——那是謝氏嫡係才配用的織錦。
    當謝師然舉起錯金夔紋壺時,窗外傳來鹽車鐵輪碾過石板路的聲響,那是宵禁後唯一被允許通行的車隊。
    “厲公子,各位請!”
    厲延貞的玄色缺骻袍掃過青銅冰鑒時,帶起幾片融化的冰晶。他望著滿案珍饈微微蹙眉——炙鹿唇旁擺著雕成牡丹狀的蜜餞,金齏玉膾邊配著西域葡萄酒,這般規格的接風宴,不該是招待他們如此的禮數。
    “小子惶恐,怎當得族長如此抬愛。”
    心中雖有疑慮,厲延貞還是端起麵前青銅斝,一飲而盡以示恭敬之意。
    “厲公子不僅文采斐然,弘道曾多次來信言道,公子在盱眙城打破叛軍壯舉,老朽早就盼著一睹清明公子風采。”謝師然再次執起錯金夔紋壺,琥珀色的酒液注入青銅斝時,發出清泉擊石的聲響。
    一旁的七名謝氏子弟也依次舉杯,向厲延貞舉杯,他們的深衣下擺都繡著赭色雲紋,像一圈逐漸收緊的鎖鏈。
    “族長如此盛讚,小子萬分惶恐。”
    謝師然如此的誇讚,確實令厲延貞,心中感到惶恐。隻不過,他惶恐的是,謝師然的舉動,大大的超出了,士族族長對他這樣一個庶民子弟的禮遇。
    “勝而不驕,厲公子果然謙遜。”說著,謝師然看向謝康,一副羨慕的神色說道:“弘道,能得此弟子,著實羨煞為兄了!哈哈!”
    “大兄過謙了。”
    一直都未曾主動開口的謝康,此時身邊放著一根湘妃竹杖,蒼老的麵皮在暮色中泛著青灰,仿佛被風幹的茯苓。額頭上的溝壑,在看著謝師然的舉動之時,時常深陷。
    謝師然就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謝康的神色般,又將目光,轉向了跟隨在身旁的七名謝氏子弟,沉聲對他們道:“你等,要多想厲公子親近討教才是。我謝師數百年來,以詩書傳家。先祖謝玄公,更是盛極一時。你等作為謝師子弟,當用心苦讀,不負先祖盛名。”
    “我等,謹遵族長訓育!”
    七名謝氏子弟,以及周圍的謝氏子弟,恭敬的回應。厲延貞卻眉頭蹙了起來,謝師然剛才之言,恐會給自己招來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煩。
    果不其然,厲延貞心中剛生出這樣的想法。就見謝師然身邊的七名謝氏子,手中端著青銅斝向他走過來。
    看到這種情況,厲延貞心中無奈歎息,隻能硬著頭皮再次站了起來。
    其中一名看上去年長的謝氏子弟,向厲延貞道:“厲公子,在下謝良棟長房嫡子,族中行五,你喚我五郎即可。正如家父所言,公子詩文無雙,更令人叫絕者,武略不輸文采。揚州之亂,公子大顯神威,親臨敵陣絞殺叛軍,更令良棟心生仰慕。今日能得見公子真容,乃是實乃良棟之幸。良棟鬥膽,敬公子一斝,還望公子莫要推辭。”
    聽到謝良棟,自報身份的時候,厲延貞就明白,這斝酒是逃不過去了。本來,他還想要用不勝酒力推辭。
    可是,謝氏族長的嫡子恭維敬酒,若是他推脫的話,恐怕當場就會得罪了所有的謝氏子弟。
    厲延貞心中暗暗叫苦,他看的出來,謝良棟隻是開始而已,他身後站著的六個人,同樣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看今天這個陣勢,恐怕不讓自己倒下,謝氏是不會罷休的。
    “公子言重,小子愧不敢當。公子請!”
    既然無法推脫,也就沒有必要再橫生枝節,厲延貞直接仰頭飲下手中的酒。
    就在厲延貞認為,其他謝師子弟,要上來灌酒的時候。這時,從後邊走進來一名青蔥少女捧著漆盤走向他。她的藕荷色襦裙掃過青磚縫隙裏新生的苔蘚,腰間禁步的玉環相撞聲輕得像簷角風鈴。當她把盛著魚膾的琉璃盞放在厲延貞麵前時,腕間的金絲纏花鐲滑到小臂,露出內側暗刻的"謝十七"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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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請用。”
    少女朱唇輕啟,聲色如悅耳如黃鶯,丹鳳秀目看向厲延貞,臉頰瞬間泛起羞澀紅暈。
    “有勞小娘子。”
    厲延貞麵對羞澀少女,也倍感無措。
    “厲公子,此乃老朽嫡孫女,小十七薔薇。”謝師然上前,對厲延貞介紹道,隨後又對謝薔薇道:“小十七,還不為厲公子滿上。”
    謝薔薇聞言,從謝師然手中接過錯金夔紋壺,輕盈的走到厲延貞身旁,將青銅斝滿上。
    “公子,請!”
    一股幽香傳來,讓厲延貞心頭按耐不住有些躁動之意。頭腦意識告訴自己,這杯酒應當想法拒絕。可是,心頭之上的躁動,似乎控製了身體的舉動,伸手將謝薔薇端起來的青銅斝接了過去。
    “有勞小娘子。”
    再次飲下一斝酒,厲延貞頓時感覺,體內生出一股燥熱的衝動,他努力的使自己冷靜下來。
    驟然間出現的燥熱,令厲延貞內心燥亂。自己怎麽會,在一名女子麵前,出現這樣的感覺。
    陡然之間,厲延貞心頭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他下意識的感覺到,謝薔薇身上散發出來幽香,很有可能有問題。
    此時,一旁的謝康,似乎也察覺到了厲延貞的狀況不對。見到謝師然,再次給厲延貞斟酒,便突然用竹杖敲在青磚接縫處,發出空心的回響:“延貞素來不善飲...”
    話未說完,謝師然已將酒斝塞進厲延貞手中:“厲公子可識得此酒?這是用謝氏宗祠古槐花釀的"千歲春"。”
    厲延貞此時,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自控的能力,端起青銅斝仰頭飲盡,喉結在燭火中劃出鋒利的弧度,一滴酒液順著下頜沒入衣領。
    “貞子,不能再飲了!”
    謝康見狀,憤然站立起來,走到厲延貞麵前,一把奪下他手中青銅斝,沉聲喝道。
    “先……先生……,貞子還能再飲……”
    厲延貞雙眼朦朧,腦子更是天旋地轉的不能自主。謝康奪下青銅斝,他反而用力搶奪起來。
    “弘道,你這是做什麽?怎能不讓厲公子盡興呢?”
    謝師然上前攔住謝康,臉上雖然帶著笑容,但是目光中卻透出一股淩厲威懾之意。
    謝康麵色沉鬱,盯著謝師然的眼睛,沉聲道:“大兄,便是有意招納,也當正道而行,切莫做出有傷和氣的事情來。”
    謝師然聞言眉頭跳動,眼神冒出一股狠厲之色,臉上僵硬的譏笑著道:“弘道何出此言?老朽不過一盡地主之誼,豈有讓客人不盡興之理?”
    對謝師然目光的威脅,謝康並未所動,反而冷笑著道:“在下隻是提醒大兄,若隻是將貞子看做一般庶民子弟對待,說不準是否會召致什麽意外。”
    謝師然聞言一愣,一雙老眼微閉,冷厲的盯視著謝康。
    “哈哈!三郎多慮了,難道為兄會對令徒有所圖謀不成?”謝康的不為所動,讓謝師然麵色轉變,大笑著向謝康言道。
    “小十七,你且退開。”謝師然向謝薔薇擺手示意,後者立刻從厲延貞身邊退了回去。
    “三郎,酒筵不過半,我們慢慢和厲公子暢聊,如何?”
    見謝師然退卻,謝康也不敢,真的在此時與他翻臉。因此,也隻好同樣退讓一步道:“但憑大兄做主。”
    謝康返回自己案前,緊蹙的眉頭,並沒有完全打開。他時刻關注著厲延貞的狀態,心中思索著,該如何讓後者,從這場酒筵上解脫出去。
    謝府西廂房門前,薛瀟和薛直姐弟二人並肩站立,望著正廳的方向。
    “七姐,為什麽不讓我去正廳?我也想隨厲大兄去熱鬧一番。”薛直一臉的不悅,再次對薛瀟抱怨道。
    薛瀟扭頭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斥道:“田先生不是已經說過了,我們的身份不宜暴露在謝氏麵前。否則,可能會給厲郎君突然枝節。你老實在這裏待著,否則回到絳州,定要叫你好看!”
    薛直依然不服的,嘴裏嘟嘟囔囔不知說些什麽,卻不敢違背薛瀟的話。
    此時正廳的厲延貞,在謝薔薇從自己身邊走開後,身體內的那股燥熱,正在逐漸的消退下去。
    隻是,一時間他的意識,還未完全的恢複清醒。這種情況下,在謝師然的示意下,謝良棟等謝氏子弟,再次聚集上來,向厲延貞不停的輪番敬酒。
    當第五輪敬酒開始,厲延貞已經不知道,自己喝下了多少。他的瞳孔已然泛起血絲,像被蛛網纏住的困獸。
    戌時的梆子聲穿透三重院落時,厲延貞踉蹌著撞翻了青銅冰鑒。謝師然撫掌大笑:“快扶厲公子去東廂歇息!”
    謝康還未來得及,讓謝四郎他們上前,謝良棟已經和另外兩名謝氏子弟,攙扶著厲延貞向門外走去。
    謝康想要追上去,卻被謝師然借故攔了下來,就連謝大郎謝良材和謝四郎,都被其他謝師子弟給糾纏了下來。
    望著被攙扶出去的厲延貞,謝康的緊蹙著眉頭,臉上浮現出怒色。他轉身四處尋找,謝薔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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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薔薇不在正廳,讓謝康內心更加的著急起來。
    他的擔憂不無道理,謝薔薇在厲延貞倒下前一刻,在謝師然眼神的示意下,已經先一步,避開眾人的目光,悄然離開了正廳。
    當謝棟梁和兩名謝氏子弟,攙扶著厲延貞走向東廂的時候,謝薔薇赫然就在月洞門處等待著。
    謝良棟示意兩名謝氏子弟,將厲延貞交給謝薔薇,俯身到厲延貞身旁說道:“厲公子,讓小十七送你去休息,若有何需要,隻管吩咐小十七即可。”
    隨後,他看向謝薔薇,臉上帶著猥瑣的笑容道:“小十七,你送厲公子去休息。記住,定要好生伺候才是。”
    昏暗的月光,遮蔽了謝薔薇臉上浮現出的紅暈,點了點頭,便吃力的攙扶著厲延貞向東廂而去。
    廊柱陰影裏薛瀟和薛直,看著謝薔薇將厲延貞扶進廂房。謝薔薇進房後解下石榴紅披帛掛在門環上時,薛瀟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抹紅色在月光下豔得像血。
    廂房內的龍腦香混著酒氣,熏得帳頂銀熏球叮咚作響。謝薔薇顫抖的手指解開厲延貞的蹀躞帶,青銅帶扣落在青磚上的聲響讓她渾身一震。她將發間銀簪擲向燭台,卻在火光熄滅的刹那聽見布料撕裂聲——厲延貞在醉夢中扯開了中衣,露出胸前肌肉。
    “對不住...”謝薔薇對著昏睡的人呢喃,金絲纏花鐲突然彈開暗格,些許香粉落在厲延貞頸間。這是謝氏秘製的“紅酥手”,遇體熱即化作無形。正當她俯身欲吹散餘粉時,窗外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
    薛瀟踹開雕花門的瞬間,月光如銀劍劈開滿室晦暗。謝薔薇的中衣正褪到臂彎,露出肩頭朱砂色的胎記,形似半片殘葉。拔步床帷幔被勁風掀起,厲延貞的蹀躞帶垂在床沿,銅扣上的紋路正對著滿地碎月。
    “好個溫良恭儉的謝氏家風。”薛瀟的繡鞋碾過地上的香粉,在青磚留下淺淺的月牙痕,謝薔薇驚慌失措的去抓散落的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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