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進退失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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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像一張巨大的黑幕緩緩降下,籠罩著整個朔方城。然而,城中的燈光卻如點點繁星般閃耀,將這座城邑照亮。其中,行軍總管幕府和副將軍帳的燈火尤為明亮,仿佛兩座燈塔,在黑暗中格外引人注目。
    在總管幕府的大帳內,郭澄眉頭緊皺,他的麵容因為焦慮而顯得有些猙獰。今天,他接連派出了兩隊騎兵斥候,讓他們繞過崔澄所設的關卡進行探查。這兩隊斥候共有百人,都是經驗豐富的精銳士兵。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兩隊斥候竟然一去不複返,完全失去了任何消息。
    如此異常的情況,讓郭澄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他開始意識到,崔澄所設的關卡肯定隱藏著巨大的秘密,絕非普通的防禦工事那麽簡單。盡管如此,出於謹慎考慮,郭澄並沒有再派人前去探查。畢竟,前兩隊斥候都已經失蹤,再派人去無異於羊入虎口,隻會白白送死。
    雖然不再派人冒險,但郭澄並沒有坐以待斃。他深知情報的重要性,於是暗中派遣了一批手下,悄悄地將崔澄的大帳監視起來。這樣一來,即使無法直接了解關卡的情況,他也能通過觀察崔澄的行動,推測出一些端倪。
    “總管!”帳外突然傳來一聲高喊,聲音中透著急切和慌亂。郭澄心中一緊,急忙轉頭看去,隻見一名親衛麵色凝重地衝進營帳,他的眼中燃燒著憤恨的怒火。
    親衛快步走到郭澄麵前,喘著粗氣稟報道:“總管,監視崔將軍營帳的人剛才回來了。據他所說,入夜之後,他看到有兩撥人進入到了崔將軍的帳內。”
    郭澄眉頭一皺,追問道:“都是些什麽人?”
    親衛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接著說道:“最先進入的是三個人,看他們的樣子,應該是關內的商賈。但後來進去的那兩個人,卻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根本看不出他們的身份。”
    郭澄的臉色愈發凝重,他緊盯著親衛,追問道:“那這兩個人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親衛猶豫了一下,然後壓低聲音說道:“暗哨提到了一點,最後進入崔將軍帳內的那兩個人,身上竟然攜帶著突厥騎兵用的馬刀!”
    郭澄聞言,如遭雷擊,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眉頭緊緊地蹙在一起,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什麽?突厥馬刀?”郭澄失聲喊道,聲音中充滿了震驚和疑惑,“暗哨可曾看清楚,真的是突厥馬刀嗎?”
    親衛連忙點頭,語氣堅定地回答道:“絕對錯不了,總管。弟兄們在此駐紮多年,對突厥兵卒的武器再熟悉不過了。而且,那兩個人或許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雖然樣貌做了隱藏,但兵器卻沒有做任何的藏匿,就那麽明目張膽地跨在身上。”
    啪!一聲脆響,郭澄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站起身來,雙眼圓睜,死死地盯著帳外崔澄營帳的方向,滿臉怒容,口中厲聲嗬斥道:“崔澄豎子!竟然在此刻與突厥人勾結,莫非是想要謀反不成?”
    他的聲音震耳欲聾,在這寂靜的營帳中回蕩,仿佛要將那帳外的崔澄也一並震醒。
    “總管。”站在一旁的親衛,臉上露出擔憂的凝重之色,他快步上前,對郭澄說道,“今日兩火斥候都失去了蹤跡,這實在是太過蹊蹺。依屬下之見,這西北方向定然有我們未曾知曉的情況發生。屬下擔心,如果真的有人與突厥人相互勾結,那麽恐怕突厥大軍此刻已經距離城外不遠了!”
    郭澄聞言,心中猛地一沉,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捏住一般,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額頭上也冒出了一層細汗,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親衛所言極是,若崔澄當真與突厥人暗中勾結,那麽突厥大軍很可能已經兵臨城下。而此時的朔方城內,僅有三千駐軍,其餘的軍隊都分散在城外的各個堡壘之中。想要將這些軍隊集結起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更糟糕的是,崔澄竟然派人截斷了通路,這使得郭澄根本無法將集結大軍的命令傳達出去。如此一來,朔方城豈不是陷入險境之中。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城內這三千兵馬,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這三千兵馬,可是郭澄手中的一張王牌,有了他們,郭澄就有了與崔澄一較高下的資本。
    崔澄手下雖然也有五百兵馬在城內,但郭澄並不擔心。他對自己的能力和手段充滿信心,隻要自己事先有了防範,想必他們掀不起什麽大浪來。
    “傳令,四門從此刻起,沒有本總管的親令,任何人不得開城。”郭澄下達了第一道命令,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郭澄心裏很清楚,關閉城門隻是第一步,要想真正保障安全,還需要采取更多的措施。他的目光落在親衛身上,繼續沉聲道:“你親自帶人到西城門去,將西城守將崔磊達暗中拿下,切記不能夠驚動了崔澄手下的人。此外,派幕府親軍過去,將崔澄大帳悄悄圍了,他手下的一兵一卒都不能放出去!”
    親衛領命之後,立刻轉身而去,行動迅速而果斷。郭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然而,盡管做了這些準備,郭澄的內心仍然有些不安。
    他不禁開始思考,是否應該直接將崔澄等人給拿下呢?這樣做雖然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但也可能會引發更大的麻煩。畢竟,崔澄在城中還有一定的勢力,如果處理不當,很可能會引起內亂。
    郭澄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暫時按兵不動。他決定先觀察一下局勢的發展,再做進一步的決策。
    此時此刻,他雖然察覺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但這些僅僅隻是端倪而已,並沒有確鑿的證據可以證明崔澄他們與突厥相互勾結。如果他在這個時候突然發難,卻無法找到崔澄等人的犯罪證據,那麽很可能會給自己招來大禍。畢竟,空口無憑的指責不僅難以讓人信服,還可能會讓自己陷入被動的局麵。
    自從大將軍王孝傑離開之後,崔澄就多次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對郭澄接任總管一職的不滿情緒。郭澄心裏很清楚,如果這次讓崔澄抓到了自己的把柄,那麽崔氏一族在朝廷中的勢力必然會借機發難,對他進行猛烈的攻擊。到那時,他所麵臨的問題恐怕就不僅僅是能否保住總管一職這麽簡單了,後果可能會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得多。
    對於崔氏一族的狠辣手段,郭澄一直都心存忌憚。然而,另一方麵,如果崔澄真的與突厥勾結,一旦朔方城北被攻破,那麽他自己恐怕也難以逃脫幹係,極有可能會成為崔澄的替罪羊。畢竟,崔氏一族肯定會想盡辦法將崔澄從這件事情中摘出去,而讓郭澄來承擔所有的責任和後果。
    在這種左右為難的情況下,郭澄的內心充滿了矛盾和掙紮,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做出抉擇。
    若是能夠有機會潛入崔澄的營帳,一探其中的究竟,又或者是派出去的斥候能夠成功突破崔澄所設下的關卡,將周圍的情況探查得清清楚楚,那麽所有的事情都將變得容易決定許多。隻可惜,盡管郭澄貴為行軍道總管,但他卻沒有足夠的權力和理由去強行闖入崔澄的營帳。
    就在郭澄感到有些束手無策的時候,突然間,他的腦海中閃過一絲靈感,讓他想到了一個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人——羽林衛!要知道,羽林衛可是皇帝的親軍,屬於禁軍的範疇。如果他們能夠及時趕到這裏,那麽無論是進入崔澄的營帳,還是派遣人手去探查周圍的情況,想必崔澄他們都絕對不敢輕易地加以阻攔。
    回想起今天中午時分見到武周義從時的情景,郭澄的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懊惱。當時,他對於即將到來的羽林衛還頗有一些怨言呢。然而,此時此刻,他卻萬萬沒有想到,那些原本被他視為麻煩的羽林衛,竟然會成為他唯一的希望所在。
    想到這裏,郭澄不再有絲毫的猶豫,他迅速地伏在案前,提起筆來,洋洋灑灑地寫下了一封給孟阿布的密信。
    “來人!”郭澄麵色凝重,聲音低沉地對外喊道。
    一名親衛聽到郭澄的呼喊,趕忙走進大帳,他腳步輕盈,動作迅速,顯示出訓練有素的素質。
    郭澄揮手示意親衛靠近,然後壓低聲音對他吩咐道:“你親自帶人出城一趟,務必找到今日入城的羽林衛。找到他們後,將這封信親手交給孟校尉。記住,一定要確保信件安全送達,不能有任何閃失。如果孟校尉同意的話,你就連夜帶他們從東城悄悄進來,我會安排人在東城門接應你們。此事事關重大,你一定要小心謹慎行事,絕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你們的行蹤。”
    親衛深知此次任務的重要性,他鄭重地點了點頭,回答道:“總管放心,小的定然不負所命!”
    郭澄今日一整天都顯得異常,親衛自然明白這次任務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發嚴重後果。他向郭澄保證之後,轉身匆匆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大帳之外。
    望著親衛離去的方向,郭澄的心情愈發沉重,他緩緩跌坐在榻上,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他心中默默祈禱著,希望那個羽林校尉孟阿布並非像薛懷義那樣的無賴潑皮之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郭澄在幕府中惆悵不已的時候,崔澄卻在自己的營帳內,悠然自得地品味著麵前的美酒。帳中的其他幾個人也同樣歡暢地痛飲著,營帳內彌漫著濃鬱的酒香和歡快的氣氛。
    “崔將軍,聽聞今日你將郭澄手下兩火斥候都給拿下了?”下首右側一個商賈滿臉諂媚地笑著,向崔澄問道。
    崔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他端起麵前的酒盞,輕抿一口後,不緊不慢地回答道:“不錯,正是如此。”
    商賈聽聞,臉色微微一變,有些擔憂地說道:“這會不會引起那家夥的懷疑啊?畢竟郭澄可是個不好惹的人物。”
    崔澄聞言,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他放下酒盞,緩緩說道:“當然,若是這種情況下,郭澄還沒有任何懷疑的話,那他這個行軍道總管就太無能了。”
    商賈聞言,心中稍安,但仍有些疑慮,追問道:“將軍何意?難道不怕他發難嗎?”
    崔澄卻不屑地冷笑一聲,正想要回答,卻突然注意到詢問之人下首的年輕人。隻見那年輕人正悠然自得地舉著酒盞,愜意地細細品嚐著,臉上沒有絲毫其他人的擔憂之色。
    崔澄心中不禁好奇起來,為何麵對如此局勢,他竟能如此鎮定自若?於是,崔澄轉頭對那年輕人言道:“裴郎君,看來你對這件事並沒有任何擔憂啊。不知裴郎君可有什麽高見?”
    年輕人聞言,緩緩放下手中的酒盞,嘴角微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的目光如炬,直視著崔澄。
    厲延貞若是在這裏,恐怕會驚愕得合不攏嘴。因為眼前之人,竟然是當年在下阿溪時出現過的裴由先!他可是前宰相裴炎的嫡孫啊!想當年,裴由先在下阿溪與徐敬業叛軍勾結,同時受到裴炎的株連,被判處流放嶺南那煙瘴之地。
    按理說,裴炎一脈的人雖然沒有被過多牽連,但像裴由先這樣勾結叛軍的人,絕對不可能得到任何赦免。然而,此刻他卻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朔方城崔澄的營帳內,而且似乎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驚訝。這隻能說明,他也許早就從嶺南逃脫出來了。
    如今的裴由先,與當年相比,顯得成熟穩重了許多。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種沉穩之色,更給人一種頗有城府的感覺。隻見他嘴角微揚,微笑著對崔澄說道:“崔叔父,您又何必如此追問呢?依小侄之見,您肯定是希望那郭澄前來發難吧。隻要他敢闖進這座大帳,這總管的位置,自然就非叔父莫屬啦。”
    崔澄聽完裴由先的話後,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蔚然的讚賞笑容。他的目光落在裴由先身上,眼中閃過一絲欽佩之色,然後緩緩說道:“裴賢侄,你果然不負炎公嫡孫的名聲,如此睿智,實在令人讚歎。不錯!郭澄今日若是敢貿然闖入營地,那麽他必然要為此付出代價,革職查辦恐怕隻是最輕的處罰。然而,如果他選擇無動於衷,兩日後默啜可汗的大軍一旦抵達,他同樣也難以逃脫罪責。哈哈!郭澄竟然天真地以為,僅僅依靠王孝傑的信任,就能夠穩穩地坐上這行軍道總管的位置嗎?”
    裴由先對崔澄的分析深表認同,他頻頻點頭,表示完全讚同崔澄的觀點。然而,在點頭的同時,他的臉上卻浮現出一絲憂慮之色。他稍稍遲疑了一下,然後壓低聲音對崔澄說道:“叔父,小侄聽聞,今日羽林衛有人進城,而且據我所知,那是薛懷義那狗東西的前鋒人馬。看這樣子,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羽林校尉孟阿布,應該很快就會到達。所以,我們還是需要謹慎應對才行啊。”
    崔澄聽到裴由先的話,原本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凝重。他眉頭微皺,沉默片刻後,緩緩說道:“沒想到他們來得如此之快,令人猝不及防。不過,賢侄不必過於擔憂,我們提前做好應對之策,想必一支千人的羽林衛,也影響不到我們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