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朔方兩日(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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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骨咄祿巴什心中對此早有猜測,但當他親耳聽到厲延貞說出這樣的結果時,還是感到難以接受。畢竟,無論是大汗還是中行説朱蔥,都曾對盧六進行過多次試探,卻都未能察覺到任何異常。然而,他們萬萬沒有料到,最終突厥大軍還是在那人的誘騙下遭受重創。
    骨咄祿巴什滿臉狐疑,似乎仍不願相信這個事實,他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再次向厲延貞追問道:“你所言當真?範陽盧氏一族中,當真沒有名為盧六之人存在?”
    厲延貞見狀,臉上露出惋惜與同情之色,他鄭重地點點頭,語氣堅定地回答道:“將軍,在下盧延貞,乃是範陽盧氏大房之人,更是如今盧氏族長的近親族叔。對於盧氏一族的情況,我再清楚不過了。”
    厲延貞不僅假托盧延貞之名,更擺出一副正兒八經的模樣,這讓骨咄祿巴什在內心深處,瞬間對他所說的話深信不疑。
    骨咄祿巴什緩緩轉過頭,目光如炬地掃視著四周。他的視線落在那些手握長刀、傲然挺立的虎衛身上,這些人身材魁梧、肌肉發達,散發出一種令人敬畏的氣息。
    骨咄祿巴什心中暗自思忖,厲延貞所言恐怕並非虛言。如此精壯的仆從,恐怕隻有士族門閥嫡出的大房之人才能擁有。想到這裏,他對厲延貞的話愈發深信不疑。
    然而,有一件事情卻讓骨咄祿巴什百思不得其解。此前,那個盧六曾提到天子特使一事,他本以為這隻是無稽之談,沒想到如今竟然成真。朔方城中真的有天子派來的特使,那麽羽林衛的存在也必定屬實。
    厲延貞說盧業和北城守將李育已被天子特使拿下,這讓骨咄祿巴什心頭猛地一震。他突然想起厲延貞剛才說的話,心中的驚疑愈發濃重。
    骨咄祿巴什的細微變化,自然逃不過厲延貞的眼睛。隻見厲延貞嘴角微揚,似笑非笑地看著骨咄祿巴什,直接開口問道:“將軍,不知您心中有何疑惑之處?”
    骨咄祿巴什緊緊地盯著厲延貞,他的目光如炬,仿佛要透過厲延貞的眼睛看到他內心深處的想法。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骨咄祿巴什終於下定決心,用低沉而嚴肅的聲音問道:“剛才聽你所言,與我們聯係的盧業,還有北城守將趙郡公李育,都已經被天子特使給逮捕了。照此情形看來,他們豈不是已經暴露了身份?那麽,你們這幾個人,包括崔澄將軍在內,為何卻能夠安然無恙,絲毫不受影響呢?”
    在此之前,由於骨咄祿巴什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他並沒有察覺到這個問題的存在。然而,此刻當他冷靜下來思考時,這個疑問自然而然地湧上心頭,讓他對厲延貞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厲延貞心中暗自感歎,這個看似粗魯豪放的突厥人,實際上內心卻是如此細膩。否則,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想起這個關鍵問題呢?不過,對於這一點,厲延貞早有心理準備,所以他並不擔心骨咄祿巴什的質疑。
    厲延貞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似乎對骨咄祿巴什的懷疑毫不在意。他從容地回答道:“將軍有這樣的憂慮,莫非是在心中懷疑,我等幾人也如同你口中所說的盧六一樣,是朝廷派來的奸細不成?”
    麵對厲延貞的質問,骨咄祿巴什沒有任何回應,直愣愣的凝視著厲延貞,等同默認厲延貞所言。
    厲延貞看著骨咄祿巴什,臉上露出一副很無奈的表情,然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對他說道:“將軍您會有這樣的猜疑,其實也不能怪您啊。畢竟現在這種情況,確實讓人很難不產生懷疑。但是呢,我真的沒辦法向您證明我們所說的都是實話。不過呢,關於城中的一些情況,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跟您講清楚的。”
    厲延貞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崔澄可是朔方道行軍副總管啊,而且這次來的天子特使,並沒有對他產生懷疑。就算是真的有那麽一點懷疑,也絕對不敢隨隨便便就對崔將軍動手的。要知道,朔方城中那些校尉以上的將領們,大多都是出自士族門閥的,他們本來就隻聽從崔將軍的命令。”
    說到這裏,厲延貞又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還有那個趙郡公李育,他也是在和盧業暗中運送糧草的時候,被天子特使當場給抓住的。要不然的話,以他一個有勳爵在身的人,天子特使也是絕對不敢輕易亂動他的。”
    最後,厲延貞看著骨咄祿巴什,鄭重地說道:“至於我們這些人呢,之前就已經跟您說過了,我們其實是盧氏安插在朔方城的暗莊。我們怎麽可能會被剛剛入城的天子特使和羽林衛給抓住呢?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骨咄祿巴什對於大周漢人中的士族門閥情況雖然了解得並不十分透徹,但他也知道天下人都曉得這些士族門閥掌控著中原的命脈,即便是朝廷也難以輕易撼動他們的地位。因此,當厲延貞剛才提到天子特使不敢輕易對崔澄等人動手時,骨咄祿巴什還是選擇相信了他的話。
    “那麽,你可知道那位天子特使究竟是何人呢?他為何會有你們朝廷的羽林衛隨行嗎?”骨咄祿巴什追問道,在他看來,這一切肯定都是那位天子特使在背後搞鬼。所以,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是誰滅掉了他的一個千人隊附離狼衛,好為自己的手下報仇雪恨,同時也為將來可能的複仇行動做好準備。
    而身為真正天子特使的厲延貞,在聽到骨咄祿巴什的問題後,心中不禁暗自一樂。他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覺得讓這個人來頂替自己的名義簡直再合適不過了。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那位羽林校尉名叫孟阿布,他可是皇帝陛下欽命的右武衛大將軍薛懷義的先鋒校尉,此次率軍前來朔方,正是為了馳援這裏。”
    “孟阿布?”骨咄祿巴什蹙眉,心中很是疑惑,從未聽聞過大周朝廷有此人的存在。
    見骨咄祿巴什一副疑惑的神色,厲延貞和一旁的虎衛,都是心中忍俊不禁。別說他一個突厥人,就是朝廷之中多數人,也都沒有聽說過孟阿布這個人。不過,骨咄祿巴什絕想不到,厲延貞並沒有對他說謊,孟阿布確實是薛懷義右武衛的先鋒羽林校尉。
    洞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仿佛被刻意壓低的腳步聲,這聲音在靜謐的環境中顯得格外突兀,眾人的神經瞬間緊繃起來,原本嘈雜的討論聲戛然而止。他們不約而同地拿起手中的兵器,緊緊握在手中,如臨大敵般地凝視著黑漆漆的藏兵洞口方向,生怕有什麽危險突然降臨。
    在黑暗的掩護下,一個黑影正緩緩地向洞口靠近。那黑影的移動速度極快,如同鬼魅一般,讓人難以察覺。就在黑影快要接近洞口時,一名虎衛猛地向前一步,沉聲喝止道:“什麽人?”
    黑影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喝問嚇了一跳,但他很快就鎮定下來,回應道:“三伍袁誌野!”聽到對方的回話,厲延貞等人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原本緊張的氣氛也稍稍緩解了一些。然而,骨咄祿巴什卻依舊保持著高度的警惕,手中的兵器絲毫沒有放鬆。
    沒過多久,那個黑影便走到了眾人麵前。借著微弱的光線,骨咄祿巴什終於看清了來人的模樣。隻見此人身材高大,步伐矯健,行動間透露出一種幹練和果斷。他走到厲延貞麵前,躬身行禮後,稟報道:“阿郎,突厥軍再次發動進攻了。這一次,他們恐怕動用了五千以上的兵力。城頭的守軍此刻正忙於抵禦突厥軍的攻擊,根本無暇顧及我們。”
    骨咄祿巴什聽到突厥軍進攻的消息,臉上不禁浮現出驚喜之色。他心中暗自思忖,看來大汗並沒有放棄營救他們。然而,他隨即又想到城中的附離狼衛已經全軍覆沒,不知道大汗是否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如果大汗還不知道,那麽他們想要脫困恐怕就更加困難了。
    厲延貞對著虎衛微微頷首示意,然後迅速轉過頭來,目光如炬地凝視著骨咄祿巴什,沉聲道:“將軍,眼下敵我雙方激戰正酣,局勢已然陷入膠著狀態,這無疑是我們設法出城的絕佳契機。在下深知,將軍對我等尚存疑慮,但請將軍放心,我等絕無他意,僅僅是想助將軍順利出城而已。待將軍成功出城後,大可自行速速趕回大營。”
    厲延貞的這番話語,字裏行間透露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願意協助骨咄祿巴什出城,且並不奢求任何回報。如此直白而誠懇的表態,反倒令原本心存戒備的骨咄祿巴什心生一絲愧疚。
    然而,厲延貞並未給骨咄祿巴什回應的機會,隻見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麵向虎衛,果斷地下達命令:“你們速速前去前方探路!”虎衛們得令後,如離弦之箭般疾馳而去。
    緊接著,厲延貞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套朔方守軍的服飾,遞給骨咄祿巴什,沉聲道:“將軍,快換上這套衣服。”骨咄祿巴什見狀,稍作遲疑後,還是迅速換上了那套朔方守軍的服飾。
    一切準備就緒,厲延貞便當先領路,帶著骨咄祿巴什一同悄然離開了藏兵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