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妥安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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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妥安如
明河哈哈大笑起來,問:“要不要吃早飯?”
如雲乖乖地點頭,心裏疑惑自己為何如此奇怪。
明河便照例照顧他洗臉漱口。經過這麽一個小插曲,二人間的氣氛變得奇怪,不像尷尬也不像甜蜜,好像更親近了,又好像多了點隔閡。理不清道不明,二人便不約而同地沉默著。
直到明河要去端碗,如雲才搶先說道:“我可以自己吃了。”
明河便取過外衣幫他穿好,見他胳膊果然活動自如,便放心拉開椅子讓他坐下,自己坐在一旁照看。看他端碗夾菜雖然遲緩,但行動基本無礙,心中也很是歡喜,便建議道:“這裏環境很好,等下陪你出去走走吧。”
如雲點頭答應。
等他吃完早飯,明河便收拾了餐具送回廚房,順便填飽自己的肚子。
這是他第一次進廚房,好奇地四下打量。廚房挺大的,但東西也多,幾乎塞得滿滿當當。一婦人正在灶間忙碌,一見他來,便熱情招呼:“明河來啦!你先坐,你的早飯馬上好。”明河又納悶又期待地坐在桌旁等著。不一會兒那婦人端著一碗麵過來,笑著說:“離穀幾天,想林姨做的麵了吧!呶,今天特意給你多煎了個雞蛋,趕緊吃吧!”明河看著眼前一碗熱氣騰騰的紅湯麵,尤其是上麵蓋著的滿滿一層肉沫和浮在碗邊的閃亮紅油,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沒想到穿書了還能吃到自己最愛的紅湯麵,“感恩的心,感謝有你……”默默哼唱著熟悉的旋律,他撈起一筷麵放進嘴裏,燙得直吸溜也沒舍得鬆口。
“林姨,太好吃了。”他含糊不清地誇道。
“你啊,天天吃,天天誇。”林姨看似埋怨實則喜不自勝地看著他狼吞虎咽,目光中充滿慈愛。
吃完早飯,明河心滿意足地去找如雲,同時想起來,早上被如雲的起床氣一鬧,忘了跟他說周醫官想收自己當徒弟的事。
還沒走到院子,一聲炸雷響起:“明河,你過來!”明河嚇得原地滴溜溜打了個轉,然後才看到站在練武場門口的嶽不妥。
“哦。”他不敢怠慢,立刻小跑過去。
“你今天記得把賬本看一看,跟如雲去鎮上混了這幾天,回來正事不知道做了嗎?”嶽不妥皺著眉交代,明河有點心虛,賬本?怎麽看?
嶽不妥看他抓耳撓腮的模樣,不耐煩地罵道:“怎麽?”
“可是,穀主,我想去看看如雲……”
他話沒完,嶽不妥又已罵道:“死不了,有什麽好看的事?看你的賬本去!”
明河不敢再多說一句,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往院外走。到了前院,嶽不妥一回頭見他窩窩囊囊地跟著自己,忍不住又罵:“沒用的東西,你跟著我幹什麽?”
明河正低頭琢磨賬本的事,不防嶽不妥突然停步,一頭撞到了他背上,又聽得這打雷般一聲怒斥,登時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嶽不妥都氣笑了:“魂不守舍的,你這是怎麽了?”
“明河哥,你怎麽一大早就坐在地上呀!”周今宵正穿著套桃紅色的小裙子蹦蹦跳跳出來,見了明河的窘樣,也笑了起來。
嶽不妥對著周今宵倒是好言好語:“小今宵,今天這裙子好看,新買的?”
周今宵美美轉了個圈:“是我媽托人帶回來的。”
“哦,你爸媽都好嗎?”
“嗯,好著呢。穀主,你幹嘛一早就欺負明河哥?”
嶽不妥哭笑不得:“我哪有欺負他,我讓他去查賬本。”
“哦,明河哥,我早課做完了,我陪你去查賬啊!”
“好,好的。”明河如蒙大赦,對著嶽不妥行過禮後就跟著周今宵走了。一路上還心有餘悸地谘詢周今宵:“今宵,你不怕你們穀主嗎?”
“不怕啊。”
“你不覺得他的模樣嚇人嗎?”
“不覺得啊,看慣了就好。穀主人可好了。”
明河沒有接話,但滿臉不以為然。
周今宵奇怪地看他一眼,說道:“明河哥你怎麽了?平時你總是跟我說人不可貌相呢。‘人哪,隻要心好,長相怎麽樣都沒有關係;但若心壞了,長相還特別好,那可就害人害己嘍!’”最後一個“嘍”字拉得長長的,恰如書呆子說教,想來是模仿明河的語氣。
“你看曆史上,許多禍國殃民的大災禍,都是長得好看的人搞出來的。想來,長得好看的人容易得到信任,欺騙別人比平常人方便得多,闖的禍也就多得多。人哪,總是逃不開為外表所惑的命運。”周今宵還在搖頭晃腦。
“這也是我說的?”明河問。
“不是,這是我爺爺說的,哈哈哈!”周今宵調皮地一伸舌頭,搶先快步跑進了穀主房間旁邊的一間屋子。
房間挺大的,不過裏麵陳設很簡單,隻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但牆邊一排排放滿書的櫃子很是醒目,想來除了賬房外,還兼具書房的功能。
“這裏的書都能隨便看嗎?”
“當然啊,你以前不經常來這裏看書嗎?反正穀裏除了你和穀主,也沒人愛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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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河哦了一聲,過去翻看桌上的賬本。
奇怪的是,一翻開賬本,熟悉之感油然而生,那些數字仿佛是自己認識已久的老朋友,並不會因為短暫的分離而生疏。想來之前明河便是個熟練的賬房先生,那如雲是不是也自然會使霸王槍?
“有機會讓他試給我看看。”明河一邊翻賬本,一邊想。
他翻了翻賬本,倒不複雜。畢竟穀中人口不多,日常事務也不複雜,花銷什麽的也都有限,不大一會兒便看完了。
“啊,很輕鬆嘛。”他放下賬本,往椅背上一靠,雙手托在腦後。
“這隻是穀中賬目,當然輕鬆。等月底去鎮上看那個賬本,可就沒那麽容易嘍!”周今宵一邊撥弄著桌上一個小石獅鎮紙,一邊隨口說。
“那個賬本?”明河瞪大眼睛看著她,難道有另外的賬本?
原來這霸王槍雖然傳人隻有一個,基業卻不止一個。總部在鎮上,名為“霸王莊”,另有專人管理。而這霸王穀,其實算是穀主的私人別院。
明河聽得津津有味,突然心生一計。
“有件事我考考你。”
“什麽事?太難的我拒絕回答,懶得動腦筋。”
“不難,肯定不難。”
“那行,問吧。”
“為啥穀主隻收一個徒弟?”
“哈哈!這個你不知道?我知道。”
“我不信。”
“真的,有次爺爺跟穀主喝酒時說起,我偷聽到的。”
“這你能偷聽到?吹牛的吧?”
“真的,那天我不知道為什麽睡得不安穩,一直鬧。爺爺沒辦法,隻好把我抱在懷裏哄,後來以為我睡著了,他就繼續和穀主喝酒。其實我沒睡著,哈哈。”
“穀主說,咱們霸王槍原來也是廣收弟子的,但大概是前前或者前前前穀主的時候……”
明河也沒想到,“隻留一個傳人”這個荒唐的門規背後會有一個如此血雨腥風的故事。
下午當他一邊扶著如雲散步,一邊講起這件往事時,猶自感慨萬千。
“弟子勢力過盛而發生的爭權慘劇?”
“是啊。那時霸王槍幾乎是滄國排名前三的門派,穀主也是廣收弟子的。在門派內部賽中排名前十的弟子被稱為大弟子,可以自收弟子,穀主還會撥給經費。如此一來,眾弟子無不奮勇爭先,咬牙練功之外,也很重視人脈關係。這樣的激勵之下,門派越來越興旺,但也埋下了隱患。看著一團和氣的幫派,暗地裏卻蜘蛛網似的複雜糾纏,大弟子們拉幫結派,其他弟子則被迫站隊。恩怨結久了,終有爆發之日。那次似乎為了穀主的一次賞賜,排名前三的大弟子爭戰不休,然後各自交好的弟子紛紛出手相助,手足相殘的悲劇終於爆發。待得穀主聞訊趕到,幫派門前已是血流成河。
據說穀主把自己關在房內三天三夜,出來時頭發都白了。他出來後第一道命令便是驅散所有弟子,完好無損的直接領錢走人,傷者傷勢痊愈後立即離開,死者則發給豐厚的撫恤金和安家費。
第二道命令便是從此以後,霸王槍隻有一個傳人。”
“原來如此。”如雲突然說:“那如果不出意外,以後這霸王穀就歸我?”
“還不止呢,穀主真正的產業在鎮上,聽今宵說,那個名叫‘霸王莊’的地方,也教霸王槍,不過不算霸王槍的傳人,甚至不能算本門派弟子。嗯,就像一個武術學校,交費上學,畢業就兩不相幹。那個一夜白頭的穀主說,雖然傳人隻有一個,但讓更多的人能學會霸王槍,無論自保還是報國,都是好事。”
“可敬。”如雲說。
“是啊,思想和胸懷還挺現代是吧?不像那種固步自封或者‘傳男不傳女’的老頑固呢。”明河也表示認同。
此時,他們正在穀外散步。此地位於南疆,三月底已經頗為溫暖,隻早晚還有些涼意。穀外這條車道修得很是平整,大小不一的石塊錯落鋪開,居然頗具藝術感。道旁的大樹不知叫什麽名字,此時已結滿密密麻麻的花苞,叫人很是期待花開的勝景。
明河扶著如雲的胳膊,沿著車道旁的小路慢慢地走著。
“周今宵說開花了讓你帶她們姐妹倆來摘花。”
“嗯。”
“一定很好看。林照不知道喜不喜歡這些花。”
如雲心頭一澀,不知如何接話。
明河並沒注意如雲反應,他隻是無心提起林照,眼下他有更有趣的話題。
“哎,你知道你師父為什麽叫嶽不妥嗎?”
“不知道。”如雲完全提不起精神,腦子裏亂糟糟不知在想什麽。
“他其實是前穀主收養的。”
“哦。”
如雲反應平淡,明河也不在意,繼續說道:“據說前穀主是在山頂的林子裏發現他的。”他一指遠處若隱若現的山頂。
“冬天,大雪紛飛,一個嬰兒,獨自一人。怪不怪?像不像誌怪小說?”明河講故事喜歡隨處插入自己的高見,“這個嬰兒吧,長得醜不說,小眼睛大嘴巴,兩隻眼睛之間的距離還特別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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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雲忍不住笑了:“你怎麽說得跟就在現場一樣?”
明河撓撓頭:“適當地補充了一下細節。一個這麽醜的嬰兒,單獨在大雪紛飛的深山老林,你不覺得奇怪嗎?”
如雲點點頭。
“我告訴你,還有更怪的呢!”明河用力一揮手,“那嬰兒吧,之所以沒凍死在雪地裏,是因為一隻母狼用體溫護著呢!”
太像那種獵人之間口口相傳的傳奇故事了,如雲也好奇起來。
“所以前穀主給他起了個名字叫不妥。”
明河說完,一隻手橫空一劃,像指揮家劃出休止符一般,洋洋得意地看著如雲。
“確實無論出現的場所、環境和長相都非常‘不妥’。”
“其實吧,前穀主在他冠禮之後給他改了個名字的,名安,字如。就是希望他一生安然自如的意思。”
“這名字很好啊。”
“是的。但是自從五年前老穀主夫婦突然失蹤以後,他就再沒用過嶽安這個名字,隻自稱嶽不妥。”
“為什麽呀?”
“那誰能知道,周今宵也沒說。”
“這些事,都是周今宵跟你說的?”
“是啊。”
“聊得開心嗎?”
“開心。”
如雲不說話了,明河心虛地看了如雲一眼。事實上,他是答應了一個條件,周今宵才告訴他這些的。周今宵昨天回來之後就一直想去看如雲,但爺爺堅決不許,理由是“男女有別”。明河答應了今天晚飯時帶她一起去如雲房間,周今宵就把這些“秘密”全告訴他了。
此刻想起來,明河不由有點心虛,如雲卻不知道他的心思,隻是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個荒唐的夢。
夢裏一襲白衣的明河牽著林照在鮮花盛開的田野裏奔跑,一邊跑一邊笑,笑聲嘎嘎的,響徹雲霄。如雲站在一旁,看著幸福的一雙璧人,牙都快咬碎了。然後他一跺腳,就飛似的竄到前麵擋住了他倆,什麽也不說,對著林照挺槍便刺——霸王槍也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手裏的。明河挺身擋在林照前麵,對著他下跪求饒。如雲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但看著明河仰臉啼哭的模樣,一顆心跳得像裝在麻袋裏的五百隻田雞似的。然後,他就醒了。
醒了以後,他看著自己支楞得老高的小如雲,陷入了沉思。
此刻聽到明河與周今宵相談甚歡的事,那種煩躁厭惡的情緒又升上來,就和聽到明河誇林照貌若天仙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如雲想了半天,想到一個可能,但不敢確認。
他決定測試一下.
於是不動聲色地把明河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擼下來,握進掌心。
明河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怎麽了?”
“你這樣攙著我的胳膊,我活動不方便,這樣活動幅度大,恢複得更快。”
“哦,是這樣嗎?”明河滿腹狐疑地看一下握在一起的兩隻手,“可是我初中畢業之後就沒和男生牽過手了。”
“是嗎?那你是不是很不舒服?那要我鬆開嗎……”嘴上說要鬆開,手卻仍握得緊緊的。
“倒也不用,就是,哪裏怪怪的。”
如雲不敢問哪裏怪,生怕被明河一個答案直接拍暈在這條風景如畫的車道上。
至於他自己,根本不用問,怦然跳動的心髒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隻是牽個手就這樣,如雲,你是有多喜歡這個漂亮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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